段之十四 業會(第2/4頁)

他不明白,這點小事為什麽就是死活和蓮見說不明白呢?

沒人要他們分開,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把應該為家族盡的義務盡到了而已就成了,依照他們各自身份地位,日後必是朝中重臣,兩廂互通款曲,彼此夫君妻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什麽大事?

燕蓮華覺得自己幾乎要沒法和蓮見溝通了。

而很顯然,蓮見也覺得沒有辦法和他溝通。

聽他這麽說,蓮見以一種毫不掩飾的驚訝眼光看著他,過了片刻,才慢慢開口:“哥哥,如果是心無所屬,聽任了父母安排婚事,這樣也就罷了。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下,明明愛著別人,卻和別的男人成親,為他誕育下子嗣,這樣的話,那我的存在的意義難道僅僅是為了生育後代嗎?而我為我的丈夫唯一所做的事情,就是讓他不幸嗎?”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燕蓮華手裏的扇子發出了清脆的斷裂聲音!

四周極靜,這一聲突兀脆響,幾乎就如巨石被狠狠砸入靜池一般突兀,但無論是燕蓮華還是蓮見,都沒有絲毫變色。

在實際上統率著燕氏的男人的聲音甚至於越發輕柔起來,聽上去似乎還帶了一點微笑的愉悅意味:“好自為之吧。”說罷,他起步欲走,卻聽到身後女子一聲輕喚。

“哥哥。”蓮見這一聲成功讓燕蓮華停下了腳步,他沒有回頭,只是站住,玉冠下幾線垂下的額發,隨風而動,在薄薄暮色裏有了一種極其漆黑的顏色。

他身後燕家的家主慢慢說道:“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和他一起看這世上風景。我很清楚我有我的義務,我不會逃避,他和燕家,我總要找到兩全的法子,我相信我做得到。”

說罷,她向燕蓮華禮貌欠身,便朝著和他相反的方向,決然而去。

聽著蓮見遠去的腳步聲,燕蓮華忽然慢慢垂眼,輕輕笑出來。他本就生得姿容極是秀麗,這一笑,唇角微抿,便猶若春花初綻,偏偏那雙垂下的眼底,一線森冷如名刀之刃,陡然間他的秀麗便赫然有了一種極重的殺伐之氣。

沉羽、蓮見啊。默念了一遍這兩個名字,燕蓮華又是一笑,銳氣殺伐已然不再,恢復日常溫雅翩翩的朝廷子弟模樣,向前慢慢而去。

詩會在月上柳梢頭時開始的,回廊枝間輕輕懸著雪白的琉璃熏,裏面蓮夜的香氣淡淡裊裊,香氣一線,在廣袖之間安靜流淌。

遠處的涼台上有人在吹笛子,聲音若有若無,清雅若流泉入潭,有一眾女官嬌嫩吟誦詩句的語音,襯著庭院裏盈盈桂子,越發顯出一種無法言喻的風雅靈動。

這次與會的除了一幹名門公子,還有多名當世著名的文人,曲水流觴,荷葉停杯,興之所至便援筆濡墨,倒也是吟了不少佳作,其中也不乏流傳後世的名句,但是蓮見對於作詩什麽的實在沒有什麽興趣,只是端坐在燕蓮華身旁,表面上認真聽著一幹文人和女官相互唱和,腦子裏卻在轉著其他念頭。

她表面上是受邀而來,沉羽是混在她的隊伍裏進來的,沉謐是早早就溜來這裏,本身就在這山莊裏,那麽陸鶴夜和纖映的人要怎麽進來?她正想著,就有侍從來報,說是華夫人到了。

蓮見愣了一下,隨即有了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原來,纖映采取的是堂堂正正的正攻法。

燕蓮華帶著蓮見快步向正門而去迎接,到了立好圍屏的門口時,那個以纖映代理人身份盛裝而來的女子正在侍女的攙扶下,優雅而儀態萬方地從軟轎上緩步而下。

來的這位,是原纖映的心腹,掌管原纖映一殿事務的女官華氏,人人都尊稱她一句華夫人。

這位夫人出身名門,丈夫亡故後就出仕宮廷,這次永順帝被流放,她就告病出宮,居留於自己的家中,不再出侍宮中,時人都贊嘆她氣節高尚,不讓須眉。

不過以華夫人如此明顯偏向前朝的立場,敢於這樣明目張膽地來奉山拜訪燕蓮華,卻有另外一層光明正大的原因——比她小了將近十歲的燕蓮華,正是這位以手腕高明與風流多情同時聞名的貴婦人的最新任情人。

年長而雍容猶若大麗花的女子含笑伸手,蓮華也含笑相對,溫柔地牽起她的手,向內走去。

華夫人性喜奢華,每次出門都要帶上大班侍女,這次也不例外,雖然蓮見的爵位遠高於華夫人,但一則對方年長,二則對方是個命婦,和她這種外官不同,於是華夫人經過的時候,蓮見應酬了幾句,便避在一邊,等她先行。

等華夫人走過,她正要跟隨前去的時候,面前彩袖拂過,一段梅色的袖子堪堪停在了她眼前,內裏隱約能窺見肌膚如雪,楚楚可憐的一線。

這是要她扶的意思嗎?

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的蓮見,就這麽傻頭傻腦地把手朝前一伸,這個應該是華夫人身邊地位甚高的侍女的手,便這麽輕輕落入了她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