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十二 草履(第3/4頁)

蓮見拆開了信,看了看,臉色微微一變。

沉羽相當清楚自己的情人是個什麽樣的人,能讓她臉色微微一變,應該是個驚悚級別的來信吧。

心裏這麽想著,沉家的主人卻越發顯出一種從容來,手裏的扇子隨意搭在膝頭,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著,看著蓮見遣退使者,捏著信紙向他走來。

拍拍身邊的位置,看著戀人乖順地坐下,扇子輕輕劃了一個優雅弧線,半掩了那張俊美面容,沉羽也不問,只笑吟吟地看她。

她若不想說,他便不問。

蓮見不會對他隱瞞什麽,若隱瞞了,必然是他最好不要知道,他信任她,一如蓮見也這樣信任他。

蓮見看著他,又看看信,嘆了口氣,低聲說:“大概要麻煩你留在這個莊園了。”

這裏距離燕家的主城北關榮城就算騎馬全力奔馳,大概也還有四個時辰左右的距離,按照原計劃,沉羽本來應該和她一起去榮城的,但是走到這裏,蓮見的母親突然來信,以非常嚴厲的措辭,不允許沉羽進城。

於蓮見的記憶中,她的母親是個異常溫柔和順的女子,她的母親從未訓斥過她,謙卑節制得幾乎柔弱,而這樣一個女性,以連她看了都覺得驚心的言辭,激烈要求沉羽必須遠離她所居住的容城。她甚至這樣措辭:妾身斷然不與仇寇共飲一川之水。

理由是,沉羽的族人害死了她的女兒。

即便那是個意外,即便那所謂的族人和沉羽本人毫無關系,甚至於連事情的發端都和沉家無關。

蓮安完全是因為鶴夜步步緊逼,拿了洪州沖突做了籌碼,被逼死了。如果說沉家牽連其中的洪州喧嘩是所謂的推手的話,那麽鶴夜的相逼才是真正的源頭。

但是,即便這些都知道,她的母親依然以一種近乎偏執的仇恨,將這一切歸結到了沉羽的身上。

與她的女兒的死亡有一點點關系的,她統統憎恨。

而很顯然,蓮見沒有辦法抗拒母親的命令。

說完,蓮見抿起了嘴唇,她慢慢靠著沉羽坐下,像小小的野獸,需要和伴侶相互依偎。

沉羽側頭,從側面端詳她秀麗的面孔,過了半晌,伸手環住她的肩膀:“想說什麽就說吧。”

蓮見擡頭看著他,慢慢地地說:“我並不認為蓮安的死你需要負什麽責任。”

沉羽沒說話,等她繼續。

“但是母親認為你需要負責任,可是我不這麽認為,我是不是……”說到這裏,她猛然頓住,垂下眼睛,漆黑的眸子裏有一點點不安的意味。

沉羽伸手摘掉她頭上的發簪,打開發髻,輕輕撫摸她披散而下的流水一般的黑發,他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認真思索了片刻,才輕輕搖搖頭:

“不,你沒有問題。”

他想了想,又說:“你的母親那麽想也並沒有錯。蓮見,如果那一次的事情死的是你,我也會恨不得殺掉涉及事件的所有人,記得,不是敵對方,而是所有。只要他們和你的死有一點點關系。”

看到戀人漆黑的眼睛擡起,沉羽又慎重地想了想,從蓮見的眼睛裏看出來她想詢問的問題,他搖搖頭:“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並不是哪一方有所錯誤,才造成悲劇。很多情況下,兩個正義的彼此仇視,才是最可怕的。”

說完,他拍拍蓮見的頭頂,像是哄小孩子一樣:“而且這個山莊風光很不錯,我很喜歡,多留幾天也好。”

然後,在戀人撒嬌一樣投入他懷中之前,沉羽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蓮見便起程回了榮城的自家宅邸。

對於自己遠歸的長女,燕夫人表現出了一種近乎於疏離的,對待客人式的熱情。

似乎自己及笄之後那次義無反顧的遠行就讓母女二人的感情徹底淡了下來,對於母親而言,那時候自己的行為,其實等於拒絕了母親的庇護吧。

之後她離家多年,是其他三個妹妹在母親膝下承歡,其實也對,跟脫離自己的保護的女兒相比,從小在自己腳邊繞來繞去,嬌憨可愛的其他孩子,才應該是疼愛的對象吧。

侍女、酒、食物等等都無可挑剔,但是一頓飯吃下來,母親那種陪伴貴賓的態度,幾乎吃得蓮見胃疼。

燕夫人看看她吃得差不多了,便放下碗筷,示意旁邊的侍女為蓮見斟酒。

蓮見看母親放下筷子,自己也放下筷子,接過了侍女遞來的杯子,因為是母親示意賜下的酒,她居高過頭頂,微微一敬,才慢慢飲下。

對面帶著一種柔潤氣質的女子微笑著看向長女,過了片刻,和藹笑道:“你奔波回來,也累了,就先下去休息吧。”

她身旁的侍女起身領她去休息,卻被蓮見制止,她正視母親,輕輕低頭:“有些事情,想要稟告母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