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雲中傳喜信(第2/2頁)

“過會子疼得厲害了就使勁兒,不疼的時候就歇著,萬事都不用怕,咱們家是禦醫出生,臻哥兒和你公爹都在外頭候著,保你萬無一失。女人都是打這兒過的,這一胎順了,下一胎就好生了,旁的都別想,只想著你那大小子落了地多可人疼就是了。”裴夫人在她手上重重一捏,道,“好孩子,這可是咱們裴家的嫡孫,臻哥兒二十八了,得的頭個孩子,你就顧念你們夫妻情義,好歹要爭氣。”

窗外裴老爺道,“別絮叨了,讓大奶奶好好歇會子,你又不會接生,杵在哪裏礙手礙腳的做什麽。”

裴夫人回神笑道,“我自然擔心,你們爺們兒懂什麽,只知道抱兒子,抱孫子,苦都叫女人吃。”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歇著吧,我就在外頭,有什麽便叫我。”說著招呼了胡姨娘退出了後身屋,只剩幾個產婆在房裏候著。

那廂裴太傅攏著袖子在文淵閣的一隅踱步,正給《龜山集》寫佚文,指著旁邊做筆錄的校書道,“記下來,前書雲雲,初無勝慮,而長者以為然,某復何言哉謹當承教耳。知道之說,考繹前言,竟未能諭。道之不明久矣,是非不同,殆非筆舌所能盡也。吾徒各當勉進所學以要其成,庶乎異日其必有合矣。何由展奉,一盡所懷。”

才作完,負責醫理卷的學士來問,“傷寒論有一頁缺失了,太傅可知‘太陽中風’這段全言是何?”

裴臻想了想,道,“太陽中風,陽浮而陰弱,陽浮者熱自發,陰弱者汗自出,嗇嗇惡寒,淅淅惡風,翕翕發熱,鼻鳴幹嘔者,桂枝湯主之。”

“受教受教。”大學士含笑拱手而去。

眾人聚精會神作學問時,文淵閣的大門大開了,戴著烏紗描金曲腳帽的內侍監尖聲道,“太傅大人快別忙了,汝南主子要生了,大人快些回去吧。”

裴臻一時愣神,怔怔道,“生了?”

文淵閣裏的大學士們都來作揖道喜,內侍監頗有些秀才遇到兵的無力感,擺了擺手裏的拂塵道,“沒生呢,快生了!大人快回去吧,二爺在宮門外等著呢。”

裴臻如夢方醒,拿了翼善冠戴上,撩袍便走,內侍監在後頭跟著要送他出宮,誰知他越走越快,先是走,後是跑,最後竟展開身形縱躍開去,幾個起落已然到了文華殿外,直往奉天門狂奔而去。

內侍監追得氣喘籲籲,從偏殿出來的漢王和趙王側目,趙王朱高燧喃喃道,“這是怎麽了?”

漢王哼道,“愈發放肆了,皇宮大內如此失儀,他哪裏還將規矩法度放在眼裏,定要參他一本才好。”

朱高燧斜他一眼,心道男人家,大事上扳不倒他,倒學會在這種小事上做文章了。遂揚聲喚內侍監。

內侍監忙小跑過去,躬身行了禮道,“二位王爺喚奴才有何吩咐嗎?”

朱高燧往裴臻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太傅怎麽了?跑得比兔子還快。”

內侍監掩口笑道,“王爺有所不知,太傅家的汝南公主著了床,羊水都破了,要生啦。”

朱高燧哦了聲,正想問是否稟報了皇後,眼尾一團絳紅一轉,循跡看,漢王殿下也已上拔了身形,躍向奉天門外。

朱高燧摸摸鼻子,苦笑道,“才剛還說人家目無法度的,如今自己又怎麽樣呢唉,情這東西折騰人啊。”說著搖搖頭,快步跟了上去。

兄弟倆找了家離太傅府最近的茶館坐下,漢王殿下心不在焉,茶盞在指尖來回的推動,弄得趙王煩躁不堪,“春君說的沒錯,你竟是沒一點出息,人家老婆生孩子,你瞎起什麽勁兒?當初二嫂子生瞻壑也沒見你那麽上心,這會子她給別人生孩子,你倒不比人家正經爺們兒跑得慢。”

朱高煦擰眉道,“你給我閉嘴,惡心了我半天還不夠,追到這裏來了?我就愛操這份閑心,你不愛看就給我走,別戳在我眼裏討罵。”

朱高燧訕訕的,忍了半天又湊過去問,“她一點沒松動?好容易熬到她生完孩子,我看等她坐完月子,咱們故技重施,把她弄到青州去再說。”

朱高煦搖頭長嘆,“不中用的,如今有了孩子更是牽腸掛肚,除非一氣兒弄死姓裴的,否則她的心終歸在他身上。”

往那紅磚高瓦處看,腸子揪得打了好幾個結,悶聲道,“只是要弄死裴臻談何容易,他是朝中重臣,兼著皇太孫的太傅,越往後越是他的天下,除非取大哥哥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