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二 此處情長深

“是麽?”他仰唇一笑,復又擰眉看她,“你要替他生孩子?”

毋望下意識拿手護在腹前,他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以至於他問了這麽句啼笑皆非的話,她都沒來得及暗自嘲諷一下。

他轉身看著燕脂湖上的景致愣神,半晌方喃喃道,“你要替他生孩子了,我還傻等什麽?你可知道,我父皇逼我去雲南,我為什麽一直不願去?”

毋望低著頭,心想千萬不要說是因為她,自己和他從未開始過,沒理由讓他一往情深得那樣吧?

他見她不答也不追問,自顧自道,“我原沒打算來這裏湊趣兒,只因昨兒聽裴太傅早朝上提起你,竟說你要臨盆了,我放心不下,只好借著你外祖父的生辰來看看你。”他忽然怔怔盯著她道,“我母後今早和楊士奇上奏皇上,欲改封我至青州,命我速去就藩,我若不從就要削我護衛,你知道,這幕後之人是誰?”

毋望大感不妙,不用說,肯定是裴臻無疑。心下計較再三,緩緩道,“殿下,春君是婦道人家,朝廷的事不敢過問,殿下也用不著和我說,園子裏正唱戲呢,殿下何不去看戲?我叫人來引你過去吧。”

他冷笑,“你跟著裴臻,這裝傻充愣的本事倒學了個十成十。你道我閑得這樣,跑到謝府裏來聽戲?還是打量我漢王府裏沒有戲班子?我是惦記你罷了,你竟和我打起太極來?”

毋望微躬了身惶恐道,“多謝漢王擡愛,春君愧不敢當,漢王念兄妹情義來探望我,我心裏著實感激,只是這裏並非說話的好地方,咱們往抱廈裏去吧,我叫丫頭奉茶,咱們再聊不遲。”

朱高煦像吃了黃連似的,一縷苦澀從舌根處一直蔓延到心底,再往周身每個角落擴散開去。

她就那麽怕和他單獨相處,千方百計地要引他到眾目睽睽之下,然後讓他不得不像個醜角一般假意周旋,面上含著威嚴,眼睛卻不受控制地繞著她轉,這樣她很得意嗎?這個女人可惡透頂,他但凡能狠得下心,將她一把掐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他不能,從見到她的那天起,她就是他所有的憧憬和幻想,他就像八百年沒見過女人一樣的渴望她,即便是給他一個微笑也是好的,這些年來他試圖忽略她,娶了王妃,還納了一堆的妾,他以為自己可以暫時忘記,可那個該死的裴臻昨日又把他的傷口揭開了,血肉模糊的一片,連他自己都不忍看。

懷了孩子?快生了?他聽後耳邊似有風車嗚嗚作響,腳下虛了,幾乎連手裏的笏板都舉不動,於是堂堂的親王一反常態,巴巴地跑到個新封的三品副都禦史家裏,給他老子賀什麽壽,真是笑掉人的大牙。而她呢?佯裝不知,推諉閃躲,怎麽傷人怎麽來。好得很他咬牙切齒地笑起來,“我絕不去青州,我就在京師待著,看看裴臻能奈我何?”

毋望嘆道,“漢王,我們爺並沒有要害你的意思,你何苦執意留在京師?你遲遲不肯就藩,朝中大臣定然多有猜測,太子殿下也不能安心,難道你情願削護衛,再貶庶嗎?還是聽我勸去封地吧。”

朱高煦轉頭深深地看她,“你可願跟我去青州?我帶你一道去好不好?只要有你,就是即刻去雲南,給朱高熾守一輩子邊疆我也絕無二話。”

他的眼裏有殷殷的期盼,冷酷的臉也因柔情變得生動起來,毋望張口結舌,心下嘀咕,你替你們朱家守門戶,卻要來犧牲我,這是什麽道理?隨即道,“殿下莫要開玩笑,我已經嫁了裴臻,還懷了孩子,殿下說這樣的話未免不合情理。”

他踏前一步執起她的手,急道,“只要你願意跟我走,我一定當這孩子是親生的,將來讓他襲我的爵位也使得,你道好不好?”

她有些被嚇著了,使勁抽回了手,拉下臉道,“殿下請自重,這種話往後別再說了,叫人聽見像什麽?皇後視我如親生的一般,諸位哥哥就是我的親哥哥,殿下這樣有悖倫常。”

他漸次面沉似水,重重一哼道,“我從沒有承認過,便是你名字進了玉牒也不能說明什麽,咱們原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就是做了夫妻也沒什麽。”

毋望生出了懼意,肚子裏的孩子好像感受到了母親的不安,一拱一拱躁動起來,她慌了神,忙捂著肚子在堤邊的石凳上坐下,定了定神方道,“殿下若再唐突,我就去回稟皇後,叫她替我做主。”

朱高煦嘲諷一笑,“我母後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你便是去告狀又待如何,橫豎我名聲不好,滿朝文武口誅筆伐,恨不得將我流放到天邊去,我惡形惡狀,多這一條罪責算得什麽?妹妹……春君,我這一生從未和誰下過氣兒,如今就算我求你,你跟我走吧,我定然善待你,善待你的孩子,絕不叫他受半點委屈,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