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 親迎成眷屬

“一梳梳到尾……”喜娘高唱,“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子孫滿堂……”

毋望從鏡中往後看,朱高煦蹙眉在門前站著,他的兩個兄弟都退到跨院去了,他卻紋絲不動。屋裏的丫頭婆子們對他忌憚,也沒人敢轟他,只繞著他走,燕王妃知道他的心思,暗裏可憐他,徇私情也不開口,只管替她綰起頭發束在頂上,拿金針別住,戴了朵絹花在她鬢邊,探身看了窗外,對丫頭道,“可打發人在門上候著了?姑爺到哪兒了?”

外面丫頭打了軟簾回道,“姑爺進門了,鼓樂花轎皆停在大門外,咱們的嫁妝都擡出去了。”

又一個管事婆子來報,“請新娘子進瀚海園吧,和合飯備齊了,吃了飯好上冠障面。”

燕王妃點頭,示意攙扶攙起她,輕聲道,“這和合飯是同家裏平輩晚輩吃的,過會子只吃一兩口就是了,可不能吃飽,新娘子大婚是不好上茅廁的。”

毋望紅著臉應了,往門口去,見朱高煦仍傻站著,只好道,“二哥哥一道走吧,先吃了和合飯才上轎呢,叫二哥哥好等。”

眾人原本覺得古怪,也暗自揣摩這高陽郡王是什麽意思,似乎軋出些曖昧的苗頭來,卻被她一說,瞬間又打消了疑慮,看來是高陽郡王不懂規矩,敢情不知道有和合飯這一道,在這裏等著是為了送妹子上花轎,倒也沒什麽不通的了。眾人皆相視而笑,獨濮陽夫人半步不離左右,護著她往抱廈裏去。

朱高煦撩袍便走,懊惱著自己怎麽成了這樣,心裏不受用得了不得,偏要在那裏杵著礙眼,腦子裏閃過不知多少遍念頭,好幾次差一點上前劫走她,到最後還是忍住了,他也曉得這回魯莽不得,那裴臻吃過一次虧,這回定是加緊了布置的,說不定此時燕王府的房頂上伏滿了暗衛,他若有異動,頃刻間就會被刺成篩子。

不過這些不是他真正計較的,她每一次注視他,他都看得真真切切,眼裏帶著疏離和防備,這才是叫他心寒的,不帶半點感情,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跳梁小醜,極盡破壞之能事,換來的是她的反感和不屑,這是何苦來?她眼下雖雲英未嫁,自己卻又待如何?唯有長嘆,究竟是怎生的造化弄人!

尚未入瀚海園,遠遠已看見園裏張燈結彩人頭攢動,孩子的笑鬧聲穿插其間,亂哄哄百無禁忌,他愈發的氣短胸悶,冷了臉步入廳堂,一眼就撇見了那簪花披紅的新郎官。

只見他穿著烏紗團領常服,翼善冠下一雙長眉斜飛入鬢,眉梢眼角處春色點點,側身和旁邊的小廝吩咐著什麽,半邊臉在火光映照下剔透得白玉一般,許是聽得新娘子來了,回身來看,負手言笑晏晏的立著,眼波流轉間,說不出的豐姿奇秀。

“那廝皮相確是生得好,我要是女子也會選他的。”朱高燧在他耳邊幽幽地嘆。

朱高煦有些手癢,握了拳瞪他,“皮相好作飯吃嗎?我是郡王。”

朱高燧訕訕的摸鼻子,甕聲道,“郡王怎麽了?他除了無官職,旁的都不比你差,他日父王登基,他便是第一功臣,如今春君又認了義父,將來一個駙馬都尉橫豎是逃不過的,你還是煞煞性兒吧,不是你的終究搶不來,你瞧他倆,蜜裏調油似的,你何苦找不自在,索性放了手。天涯何處無芳草,短短這幾日,哪裏就愛得這樣了。”

朱高煦一哼,“你懂什麽?”

朱高燧苦笑道,“我是不懂,她成了咱們妹子,你還想怎麽的?入席吧。”他拍了拍他的肩,“別眼熱人家做新郎官,你的好日子也近了,開了春且有你樂的。”

朱高煦想叱他,他卻已往席面上去了,和裴臻抱拳寒暄起來。他低頭看腰帶上的虎紋,駙馬都尉?也要他有這個命做才好,行軍萬裏,道路阻且長,這身細皮嫩肉,也許一場大風就把他刮飛了,那雙單會拉弓彈琴的手,可以自保嗎?君子報仇不急於一時,這麽一想又足了底氣,篤悠悠走過去,拱手道,“先生今日小登科,可喜可賀,多飲幾杯才好。”

裴臻推諉道,“郡王回頭過府去,裴臻拜了堂定和郡王暢飲,這會子若失了體統,恐王爺和王妃怪罪。”

眾人落座,桌上大半是孩子,最小的不過七八個月,奶媽子抱在懷裏,左手銀筷右手銀勺,盆碗邊上敲得乒乓亂響,一個領了頭,其他的紛紛效仿,一時飯桌上炸開了鍋,大人們哭笑不得,丫鬟伺候著吃了兩個喜餃,這頓和合飯就算吃完了。

兩人相攜往燕王夫婦跟前磕頭拜別,燕王妃說些“夫妻和睦”之類的吉祥話,喜婆引裴臻進後身屋裏,在床前放了繡杌,囑咐他對床而坐,不得向外。

燕王妃摘了毋望頭上步搖絹花,替她戴上牡丹金寶鈿花大冠,娘兩個落了幾滴眼淚,稍後蓋上文王百子錦袱,喜娘便招呼高陽郡王道,“給新娘子裹錦衾,哥哥送妹子出閣入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