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 平原高陽傲(第2/2頁)

他引她入座,在她手上輕輕捏了捏,低聲道,“才剛都好吧?”

如果沒有活春宮的那個插曲,算得上一切都好吧。環顧四周,所幸那高陽郡王不在,她有些壞心地想,最好他才剛受了風寒來不了,否則可有得尷尬了。

方坐定,對面的一眾爺們兒皆看過來,一個穿玄色右衽交領衫的大漢脫口道,“這位便是明月先生千金難求的心上人?果然好相貌啊,他兩個在一處坐著,可不是一對玉人嗎,難得難得。”

裴臻拱手,淡淡道,“張指揮說笑了,咱們能相聚還不是托王爺的福嗎?”攜了毋望,對上座的朱棣舉樽道,“蘭杜與春君敬王爺一杯,多謝王爺成全,來日大婚還請王爺主持,叫咱們沾沾王爺的福氣。”

那朱棣三十七八歲模樣,蓄著胡子,須眉堂堂,端坐上首,煞是氣派威武,端了琺瑯杯笑道,“先生客氣,便是你不請,我與諸位大人也要來討酒喝的。”又將杯舉高,招呼道,“來來,大家共飲,今兒是家宴,隨意些方盡興。”

眾人皆起身回敬,毋望見路知遙在她斜對面落座,身旁的位置空著,形單影只的樣子,朝她這裏望來,目光柔柔似春日水,淺笑著沖她頷首。她不由也笑著回應,那笑容尚未來得及斂去,門上小廝拔著嗓子報,“二爺、三爺到。”

門口進來兩個華服男子,都未及弱冠,身量卻頗高,行至堂下滿滿一揖道,“兒子給父王,母妃請安。”

來人正是朱高煦和朱高燧兄弟,燕王素來知道這兩個兒子野性難馴,心裏卻又歡喜,常說二子高煦最像他,因此他們晚到並不動怒,只道,“怎的遲了?”

那朱高煦朗朗道,“兒子和弟弟練兵,一日未敢松懈,才剛一時不察誤了時候,請父王責罰。”

毋望腹誹,這偽君子挺會哄他父親高興,帝王家的子孫縱然不成龍,成個睚眥或嘲風還是合格的,分明在後院胡來,竟有臉在這裏信口開河。

那老三朱高燧招了侍者來,自己取了杯酒,又遞了杯給朱高煦,對堂下眾人道,“咱們兄弟來晚了,甘願罰酒一杯。”說著一口將那大盅內的酒一飲而盡。

屋裏人齊聲道好,那朱高煦見弟弟豪爽,自然不甘人後,舉杯回過身來。

毋望的心幾乎從腔子裏蹦出來,盡量往裴臻身後縮縮,又想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去,硬要避開倒叫他起疑,不如大方應對的好,便挺直了脊梁,凝神靜氣地站著。

朱高煦掃視一圈,那眼神狂妄且極具攻擊性,滑過她的臉時稍一停頓,意味深長地一笑,直笑得她通體生寒,不禁大呼不妙。

他此時已換了蟠龍常服,只穿一件八寶雲紋直綴,頭上束玉冠,玉冠兩邊的鴉青色冠帶垂在胸前,濃眉劍目,雖有七分霸氣,卻還有三分的軒昂,倒不似扇子亭初見時的狠戾。只是這人五官天生冷酷,只一瞥就險些叫她丟盔棄甲,如今能站著不過強作鎮定罷了,當真可怖至極,當年的錦衣衛都沒讓她如此害怕,背上涼颼颼一片,竟已是冷汗淋漓。

朱高煦仰頭將酒飲盡,旋即叫侍者往空杯中注滿酒,閑庭信步般往他們這一桌走來,邊走邊道,“小王要多謝明月先生呢,先生割愛送小王的那匹玉麒麟果然名不虛傳,我命人試過,日行千裏夜行八百,分毫不差。”

裴臻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側跨了半步,不動聲色將她護在身後,端起酒杯道,“郡王客氣,好馬自當配英雄,郡王有萬夫難敵之勇,這玉麒麟跟隨殿下方不算辱沒。”

朱高煦勾唇一笑,見那女子被他擋得只剩一條胳膊,當下了然,也不計較,心道那紅唇可是讓他一眼就認出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裴臻不過一個謀士,又無官職在身,他那兩千暗衛早晚會被收編,能護她護到幾時?遂擡擡杯道,“先生請。”

裴臻回敬,與他對飲,朱高煦倒爽快,喝完也不流連,轉身到他下手落座。

眾人紛紛坐定,錦幔低垂,笙簫漸起,絲竹清音間酒香彌漫飄蕩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