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 伊人添紅妝

裴臻奇道,“高陽郡王?他來做什麽?”說著起身下地,站著任助兒給他收拾曳撤。

助兒跪在地上,將每條褶子拉平,應道,“爺去看了才知道,這大中午的,莫不是有什麽要緊事吧。”

裴臻不答,圍上了厚披風,對毋望道,“你別等我了,這會子來不知要耽擱到多早晚去,沒的菜都涼了,快叫她們伺候你先吃吧。”

毋望噯了聲,送他到堂屋外的台階下,他道,“進去吧。”轉身往院子外快步而去。

微雲淡月笑著上來攙扶,微雲道,“姑娘別瞧了,外頭冷,仔細受涼。”

淡月湊趣兒道,“可不,大爺又不會飛了,還是進去吃飯是正經。”

毋望靦腆笑了笑,退回房裏,只覺一人在大桌旁坐著冷清,便又上炕歪著。淡月招呼耳房裏的婆子來,擡了炕桌,另拿了碗碟各樣菜撥出一些來,余下的都撤了,毋望便在炕上草草吃了飯,飯畢漱口盥手,又叫小丫頭把賬冊算盤搬到炕桌上來,一手翻著冊子,一手撥著算盤珠兒重又開始算賬。

微雲揭了大鼎的罩子,往裏貯了兩把椒蘭香,便倚在集錦槅子旁看她打算盤。只見那秀美纖細的手指靈巧異常,怪道人說左撇子聰明,這位劉姑娘就是左撇子,打算盤也不吃虧,旁人從左往右撥,她是從右往左計算的。在北地時聽說過她的一些事,好像是個落難的官家小姐,在城裏開過一家糕餅鋪子,想必這做賬的手段都是那裏練出來的。心裏嘆了嘆,真是個能人兒,長得好,心思計算也好,如今大爺更是心肝肉地加緊疼愛著,人能活到這份上,這輩子也算值了。

毋望這兒的賬越算越氣惱,什麽拉拉雜雜的一大堆,每月給丫頭做衣裳要花四十兩,月月如此,什麽樣的大戶人家請了這樣的管家早晚也要把家當敗完!這張家兄弟必是貪太多,拉不平賬就胡亂充數,底下的人未必真得著好。她蹙眉計較起來,當真可恨,回頭要把一筆筆賬同他們算清,說不出來龍去脈就照賠,這世道誰是冤大頭不成!

又過半晌,撂了筆,直起僵硬的脖子,回頭看了玉漏道,“都這會子了,那個郡王還沒走嗎?”

淡月正在擦案上的插花擺設,回道,“好像在暖閣裏留飯了,頭裏已經傳了廚房預備酒菜送去了。”

毋望道,“這高陽郡王是什麽人?”

微雲端了茶來給她,一面道,“我昨兒出去聽人議論來著,那高陽郡王是燕王的第二個兒子,自小就與諸王子一道留在京裏教養,前兒才和兩個兄弟回了北平的。這位郡王年歲不大,十八九歲,因兇悍頑劣不受高祖歡喜,是個霸王似的人物。”

毋望接茶喝了兩口,又倚窗思忖,大感不解,燕王有謀逆之心,朝廷難道不知麽?燕王三子扣留京師正是挾制燕王的好籌碼,怎麽又輕易放回了?怪道燕王高興得那樣,老天都助他。

歇了一會兒又問,“助兒還在跟前伺候嗎?”

微雲道,“才剛進大爺屋裏取了東西,這會兒往馬場去了,說高陽郡王聽人說咱們大爺得了匹玉麒麟,是討馬來的。”說著又坐回杌子上,把一個描花漆盒擺到膝頭,低頭仔細編起了穗子。

毋望湊過去看,盤裏各色繩線俱有,見一個編成了的扇墜子小巧玲瓏,便挑出來捏在手裏擺弄,笑道,“微雲姑娘手巧得很,我有一條松花綠的通花汗巾子,不知拿什麽顏色的穗子來配,姑娘以為呢?”

微雲忙道,“松花綠要配桃紅的才出挑,姑娘要編穗子只管交給我吧,咱們上房裏的活計輕省,我得閑就給姑娘編。”

毋望喜道,“那敢情好,便有勞姑娘了。”

微雲見她這般客氣有些惶恐地擺手,賠笑道,“姑娘言重了,這本是奴才們應當應分的,編幾個穗子值什麽,還叫姑娘謝嗎。”

兩人坐在一處說笑一陣,外頭院門上的丫頭在廊子上回道,“姑娘可歇覺?大爺打發人來給姑娘添妝了。”

淡月把玉柄麈尾插在山水花觚裏,隔著蔥綠撒花軟簾道,“沒睡呢,叫他們把東西擺到堂屋的花梨大案上,帶他們到耳房回避,等姑娘挑得了他們再到賬房支銀子。”

毋望道,“不礙的,叫他們進來吧,都是貴重的東西,人家離了身也不放心,當面挑的好。”

淡月道是,出門引了人進來,一個珠寶商,一個皮貨商,還有一個成衣鋪子的掌櫃,那三人知道是裴府內眷並不敢擡頭,珠寶商人先上前一一將貨物鋪排好,便退到邊上聽命。

毋望看案上盡是眼花繚亂的頭面首飾,因為平常也不怎麽戴首飾,挑來挑去也不得章法,只揀些素凈的玉簪琉璃花鈿,微雲看了笑道,“姑娘別只顧挑玉,後兒要去吃席的,總要盛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