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踏雪賞梅花(第2/2頁)

一夜好眠。次日醒來時他已不在,被褥裏還有他的味道,淡淡的蘇合香。毋望理了理思路,她在他懷裏睡了一夜?好像吧……揉了揉眼睛,重又撲倒哀聲嗟嘆,上回和路六叔同榻是環境所迫,這回自己怎麽在他房裏過夜了?中了邪嗎?磨蹭一會重又坐起來,嘟著嘴穿戴好,偷偷探出頭去,幸而廊子上無人,便躡手躡腳想躥回自己客房裏,推門進去,卻見裴臻共幾位暗衛領事在她房裏議事,正說什麽“張昺、謝貴”還有什麽“斬殺”。眾人聽見響動紛紛轉臉看她,裴臻似笑非笑道,“春兒醒了?”

暗衛們起身行禮,滿滿一揖道,“夫人。”

穆大正兩眼放光,曖昧地瞧瞧他們主子,對毋望嘿嘿笑道,“夫人昨晚睡得可好?”

濮陽金台幹咳一聲,沖裴臻拱手道,“屬下等先行告退。”

一幹人等悄聲退出,毋望呆站著,又羞又憤,跺腳道,“你做什麽把他們領到我屋子裏來?”

裴臻無辜道,“你在我房裏睡著,我總不好把他們叫進去吧,若去別處又怕你醒了找我不著。”

毋望本想駁他,想想又覺有理,無奈悶坐在床頭,把襕裙上宮絳扭得麻繩一般。裴臻端了清鹽來與她漱口,又絞了熱帕子給她凈臉,收拾停當取大氅替她披上,攜起她的手道,“下去用早飯吧,吃完了好出去賞雪。”

一碗清粥,兩碟小菜,熱乎乎的打發了,那廂暗衛已經套好馬車在門前候著,裴臻接過鞭子對濮陽金台道,“不必跟著了。”

細小的雪還在下,紛紛揚揚纏纏綿綿,他戴上風帽,系緊披風上的絨帶,擡手叫她搭著,小心翼翼送她進車裏。揚鞭低叱一聲,馬車不急不慢跑起來,伴著微風小雪,在陌上優哉遊哉的前行,也不知有沒有方向,似乎就這樣跑天盡頭去。

毋望掀了窗上的簾子往外看,他沒往鎮子上駕,徑直朝郊外去,稍過了會子聽他輕輕哼起歌來,歌聲清雅悠揚,雪珠子簌簌落在油呢車頂上,竟像是為他伴奏似的。毋望陶醉地眯眼歪在軟墊上,拍著兩手合著外面的歌聲擊節,一面隨他低吟:“大灰泥漫三千界,銀棱東大海,探梅的心噤難捱,面甕兒裏袁安舍,鹽堆兒裏黨尉宅,粉缸兒裏舞榭歌台……”

一曲畢,他回身撩了門簾子,頗有些熱切的望著她,問道,“可好聽?”

毋望淺笑道,“公子歌聲宛若天籟,甚好。”

他滿意地點頭,笑道,“我許多年不曾開嗓子了,平素瑣事繁多,弄得半點興致也無,今兒是托了你的福,可算抽了時候出來逛逛。前頭有一片梅林,我來時路過的,景致妙得緊,在這小地方也算世外桃源,眼下下了一夜的雪,再去瞧定然更美,本來明兒也打邊兒上過,只是人多口雜的,反倒糟蹋了意境。”

又行一裏地,他拉韁停車,打了門簾子扶她下車,猛然看見這冰天雪地中的紅梅時她驚嘆不已,這樣大的一片梅林,足有一二十畝地。站在林邊,梅樹疏疏朗朗鋪排開去,怒放的花朵在枝頭迎風搖曳,那顏色姿態,叫人忍不住心生愛慕。

裴臻在林邊駐足遠眺,雪白的冬忍挑金暗紋常服襯著天青色的厚絨鬥篷,愈發顯得如松般的挺拔修長,他道,“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姑娘道可是嗎?”

毋望抿嘴一笑,道,“有理。”

說話間又有兩輛馬車迤邐而來,想來也是來踏雪尋梅的文人雅士,車裏歡聲笑語。毋望回頭看,車上下來的盡是女孩兒,統共有五六位,不像大戶裏的千金,更像是小家碧玉,見了男子也不躲閃,大大方方過來搭訕。裴臻臉色不太好,毋望在一旁笑著看他應付那群女孩兒,心道俊俏的爺們兒到底受歡迎,不過這徽州徽商多,姑娘家也隨性,很是難得。

撂下他跨下田壟,踮起腳尖折了兩枝梅花搭在臂彎裏,才要再折,身後裴臻不悅道,“你倒是大度,竟不吃醋嗎?”毋望看那群姑娘已經走遠了,笑吟吟道,“做什麽吃醋?焉知公子日後有多少房妻妾,春君識趣得緊。”說著背過身去聽他如何作答。

裴臻握了握拳,沉聲道,“裴某有你,今生絕不再娶。”

毋望也不回頭,只道,“負心多是讀書人,願公子銘記今日所言。”

裴臻苦悶道,“我立生死狀成嗎?”

她回身看他,目灼灼,“一紙空文作得什麽數?春君性子哏,若公子欲享齊人之福,那麽天涯海角,必有春君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