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 梳理長發瀑

回到房裏,在桌前坐了會子,百無聊賴,人也有些懨懨的,便推窗往外看,天上雲層厚厚的,真像要下雪的樣子。毋望愣愣出神,還好南方不似北地,雪下不長久,最多兩三日就停了。要是時候長了怕他受不住,一變天他就疼,那前兩日把她和路知遙困在原野上的那場大雪也苦了他吧,又是疼又要在馬背上顛簸,幸好沒把他肺顛穿了,真是難為他了。

站了片刻又覺得冷,便閉窗回床上歪著,朦朧間漸漸有了些睡意,才脫了罩衫想睡,門板被人拍得啪啪響,她嘀咕一聲,這些大老粗敲門都不會彎彎手指頭麽?重又穿了衣裳去開門,門前站了暗衛的教頭穆大正。他可能實在太想表示友好了,使勁從那張平板的大臉上擠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躬下他的大塊頭,齜出一嘴黃牙,嘿嘿笑了兩聲道,“主上請夫人過去,說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毋望笑得很糾結,朝後退了一步,福了福道,“多謝穆教頭。”

穆大正誠惶誠恐地搓手道,“不敢不敢,夫人請。”

毋望斂衽跨出門檻,裙角劃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穆大正看得心肝一陣亂顫,暗嘆道,我的個乖乖,怪道主上對她稀罕到骨頭縫裏去,真是個美人胚子啊,啥時候咱也能找個這樣的媳婦,這輩子也值了。樂顛顛地胡思亂想了一會兒,胡擼了兩把臉,忙不叠地跟上去,殷勤周到地替她推了門,比了個請的手勢,還不失時機地補充了一句“仔細腳下”,把樓下一幫圍桌而坐的暗衛驚得下巴幾乎脫臼——他們鐵血無情的教頭唉!

濮陽金台原在回話,見毋望來了,便對裴臻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幾步,發現穆大正未跟上只管在那兒發呆,隨手就把他拖了出去。

裴臻倚在靠墊上,許是才醒,還帶著床氣,懶洋洋的沒什麽精神,臉上不怒不笑,卻有一種煙雲姿態,眯縫著眼,輕飄飄的招了招手,“春兒過來。”

毋望覺得自己很沒骨氣,他隨便的一個動作,自己竟然中了邪似的巴巴地湊了過去,實在是沒面子得很,懊惱了會子終也無法,便挺了挺脊背,很硬氣地問,“做什麽?”

裴臻嗤地一笑,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她,最後把眼光挪在她胸前直打轉。毋望尷尬得作不經意狀,順勢掩了掩罩衫的前襟,扯了個話題道,“你多早晚醒的?”

他坐起來道,“才醒不久。”擡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嘟囔道,“什麽枕頭,竟把頭發睡成了這樣。”說著穿了鞋下床,漫不經心地踱到案前坐下,解了髻上的絲帶,一頭黑發霎時如瀑布傾瀉而下,足有齊腰長。

毋望手足無措地傻站著,這輩子沒見過男人梳妝,他要梳頭為什麽要當著她的面呢,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眼神左右飄忽了一陣,訕訕道,“你好些了嗎?”

裴臻回頭,拿他那雙黑竣竣的眼睛看著她,面上現出無助的仿徨來,一手舉著梳子,嘆息道,“想是藥效到了,疼倒沒之前這麽疼了,只是手一擡起來就牽扯,忍不住地想咳嗽,這頭怕是梳不成了,只好披頭散發的,你莫見怪啊。”

毋望暗想,這不是擺明了叫我給他梳頭嗎,又不直說,我若不給他梳,豈不顯得我這人心腸硬嗎,想來想去只得不情願地道,“你若不嫌棄,就讓我給你梳吧。”

裴臻聞言妖嬈的沖她拋個眼風兒,已然風流入骨的樣子,輕啟了唇道,“我一點兒都不嫌棄,你快些動手吧。”

毋望只得認栽,好在她從前專給德沛梳頭,多少還有些經驗,誰知拿了篦子站在他背後卻又有些無從下手,這人真是老天爺的傑作,連頭發絲都是完美的,又黑又粗並且很順滑,還有一股蘭草的香氣。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只需挽個髻拿簪插住,再戴上四方平定巾或網巾便成了,偏偏他又是極愛俏的,不是紫金冠就是白玉冠,她只好盡心盡力的用篦子把頭發篦勻,將小發編了幾束小辮兒,細細的盤起來,再戴上發冠插了玉簪,總算大功告成,籲口氣道,“好了。”

裴臻攬鏡自照,上下前後都檢查了個遍,滿意地點頭道,“甚好,比家裏的丫頭梳得好,日後就有勞夫人了。”

毋望一聽黑了臉,敢情他是設了套引她往裏頭鉆啊,遂不滿地嘟嘴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頭,做什麽要叫我給你梳頭?”

裴臻挑眉道,“你願意叫旁的女人在我頭上摸來摸去嗎?不是最親近的人,只要碰著我我就想吐,怎麽辦?你忍心看我每日一大吐嗎?”

毋望才不把他的話當真,要是真的話,那他過去二十多年早就吐得抽筋了,還活到這會子?

裴臻看她沒反應便扔了鏡子靠過來,一本正經道,“我可不是在同你打趣,你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