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八 情極怨相生

毋望又驚又懼,平日溫文爾雅的慎行力氣竟這樣大,任她如何抗爭,雙臂鐵打似的不動分毫,耳邊只聽得他的喘息,一聲聲,就像野獸捕獵時的低吼,直震得她魂飛魄散。皮膚裸露在微涼的空氣裏,密密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心裏極冷,冷得她牙關打戰,喊又不能喊,掙也掙不脫,怎麽辦呢,這慎行不顧一切到底要毀了誰?原以為到了家,身邊都是至親的人,誰料到要傷害她的也是親人,漸漸失了氣力,面如死灰的木木站著,任他禁錮。

慎行自上而下地俯視著她,見她眸中堅忍之色,黝黑深沉看不到邊,不覺心神俱被吸了進去,像被架在炭火之上,眼也灼熱了,心更翻騰起來,才感到抓著她的這只手裏如玉脂一樣光滑細膩,一時氣血上湧,不管不顧俯頭便吻下來,手也像生了根似的從她的小臂直爬上肩膀,沿著寬大的袖籠滑進裏衣,直撫上她的背,一邊摩挲一邊將他壓向自己的胸膛。

毋望慌忙推他,卻被他一手抓住,沒了抵擋,頓時感覺落入了萬丈深淵裏,眼前幾乎黑下來,絕望間喉嚨裏發出哽咽之聲,眼淚順著眼角流入衣領裏,躲閃之際甩亂了發髻,甩落了釵環,叮叮落在大理石的甬道上……慎行輾轉反側愈加深入,毋望喘不過氣來,腦中只迷糊念著蘭杜,再無其他。

慎行漸漸感覺異樣,忽然停下,看她面上已無人色,滿眼的悲苦絕倫,他驀地放了手,慌張退後幾步,心口憋得又疼又苦,自己竟成了禽獸,那樣的愛她卻將她逼成這樣,如今怎麽辦,萬死也不足以贖其罪了。看她搖搖欲墜直覺上前扶她,被她厭惡地隔開,慎行啞聲乞求,幾乎低到塵埃裏,“春……我去求老太太,把你許給我,好不好?”

毋望恨他入骨,什麽芝蘭玉樹樣的儒士,碰上歡喜的照舊巧取豪奪,天下男子的共性罷了,原以為他是例外,誰知不過高估了他,求老太太將她許他?可曾問過她的想法?若非她願意,任誰也不能指使她。她昂了昂頭,攏起了撕開的袖子,三分譏諷七分蔑視的一哼,“只願老死不相往來。”

慎行聽來竟是判了他斬立決,心涼了個幹幹凈凈,卻又放不開手,只得軟語求道,“你好歹瞧在咱們素日的情分吧。”

毋望怒極攻心,再不想同他說半句話,甩袖便要走,慎行拉住她,眼眶漸漸泛紅,囁嚅道,“你是要我死在你跟前嗎?”

毋望猛然想起了為她而死的二舅舅,二房只有慎行一根獨苗,雖恨他,到底也心軟了,掩面哭道,“二哥哥,我只當沒今日的事,你快去吧,否則立時死在這裏的就該是我。”

慎行的淚成串地落下來,事到如今也不明白自己哪裏來的這種惡念,只是說什麽都晚了,心裏愧疚得無法言語,又想若是調頭走了她怎麽辦?看看她衣裳破了,頭發也亂了,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正心神俱亂之際,那邊翠屏看她姑娘久久不來,又惦念著院子裏飯菜都做得了,便折回來催促,繞過那片竹林,忽見主子狼狽不堪的模樣,直把她唬得魂飛天外,幾乎尖叫道,“姑娘怎麽了?”

翠屏原比毋望大一歲,懂得自然也多些,再看行二爺,手足無措滿臉的愧色,便猜出了十之八九,也顧不得主仆之別了,一面快速替毋望整理頭發,一面忍淚斥道,“二爺還在這裏做什麽,叫人見了好看不成,我勸二爺快走,姑娘這裏自有我們做奴才的伺候,晚了可是毀我們姑娘名聲的。”

慎行被翠屏一喝猛清醒過來,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翠屏又撿了散落在地上的東西,給毋望整了整衣領,又脫了自己的小衫擋住毋望的胳膊,攙了她疾走,無奈她主子腿像灌了鉛似的挪都挪不動,翠屏顫聲道,“姑娘快些吧,這會子都吃飯呢,園子裏人少,要是再慢些,萬一給人看見了了不得。”

毋望昏沉沉勉強加快了步子,總算進了院子裏,人幾乎立刻便癱倒下來,屋裏人見了忙七手八腳將她扶進去,翠屏對那些小丫頭和婆子們道,“姑娘才剛染了些風寒,沒什麽大礙的,你們只管出去吃飯吧,順手把門也帶上。”

幾人應了紛紛退出去,翠屏這才把蓋住她肩膀的衣裳拿下來,只見整只袖子豁得徹徹底底,嫩白如玉的一條手臂軟軟搭在榻沿上,毋望臉色頹唐,並無聲息,眼淚卻從眼角簌簌滑入鬢角裏。

玉華一看以為她姑娘為了她的事,到聚豐園裏去吃了大奶奶的虧,撲通跪下號啕大哭,直把自己罵了個底朝天,只差掄自己大耳刮子。六兒是個大炮仗,一點就著的性子,見狀跳起來,擼了袖子就要往外沖,翠屏慌忙攔住她,因屋裏沒外人,就原原本本把事情說了一遍,幾個女孩兒聽了委屈,又想沒法子申冤,只有啞巴吃黃連,遂圍在榻邊抱頭痛哭,哭了一會子張羅了熱水給毋望洗澡,扶她進木桶時她半個身子都僵了,幾個人又哭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