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 假醉求真心

毋望正撥著算盤算賬,突見門口跑來一匹馬,馬上掛著一個人,馬一停下,那人便歪歪滑下來,再一看,臻大爺赫然就躺倒在了梨雪齋的大門外。毋望忙扔了賬簿跑出來,見他臉色緋紅,推了兩下也不醒,無奈道,“怎的醉成了這樣!”

想扶他起來,女孩家到底力道小,扯了好幾下也沒能搬動他一條胳膊,只得喊張氏來幫忙。

張氏正在後廚內加蒸一籠雲片糕,聽見毋望喊忙趕出來,兩人合力才將他擡進房裏。

張氏看著那張紅得像熟蝦的臉,為難地說道,“怎麽辦?還是到他府上叫人來吧,好歹將他弄回去,要叫他的大奶奶知道了還得了嗎!”

毋望皺了皺眉道,“我當真不想到他府上再受那位主子奶奶奚落了,我瞧著他睡一會子就該好了,等酒醒了自己回去便是了。”

張氏搓著手道,“當真不好辦啊,才出的這档事,一轉腳他又醉到你跟前來了,想避都避不開。”

毋望道,“不打緊,他醉得人事不知的,照顧他一場也算盡了心了。”

張氏搖搖頭道,“我給他煮碗醒酒湯吧,你喂他喝了就成了。”轉身又回到廚房,翻出酸棗和葛花根一同熬治起來。

毋望看他出了好些汗,摸了額頭又很燙,拿井水絞了帕子給他凈了臉,又另拿一塊沾濕了給他敷在額頭,取了床頭的團扇來給他仔細地打扇,見他安穩了些,便放心不少。

他的酒品倒也算好的,不鬧也不吐,只皺眉靜靜躺著。毋望側了頭打量他,真真是俊俏!這樣的男子定有很多姑娘對他傾心才是,怎的偏瞧上她呢?他若要娶妾,成堆家世好的女孩緊著他挑,其實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看開了也沒什麽,只她是個死心眼的,到最後怕是要辜負他的。這臻大爺在這上頭栽了跟鬥,心裏必要委屈一番,若她狠了心忍住,過些時日自然就會好的。

想著這些,手裏的扇子打得慢了些,裴臻又熱得動起來,如今不好替他脫衣裳,只得加緊了扇風,直扇得手臂酸痛,那裴臻睫毛一動,張開了眼睛,迷糊了一會子,看著她,想了半日才道,“你是春君嗎?”

毋望點頭道,“是我。你喝醉了,現下可好些?”

裴臻眨著眼睛道,“我的手絹在哪兒?”

毋望忙給他找,又不好摸他的內袋,便拿了自己的給他,道,“你的不知在哪裏,暫且用我的罷,你要手絹幹什麽使?”

裴臻將手絹往胸前一塞,道,“我要紮個耗子給春君玩。”

毋望的臉一陣紅綠交加,看來酒還沒醒,聽著在說胡話似的,便溫聲安撫道,“睡一會子吧,起來再紮不遲。”

裴臻閉了眼睛長嘆道,“你哪裏知我的心!”

毋望不由也嘆了嘆,這人倒像是癡情得很,只是她一個流放的犯官之後,哪裏值得他這樣。

裴臻安靜一片刻,突又支起身道,“你在這裏別走。”

毋望又將他摁躺下,直道,“我不走,看著你睡,過會子我找人把你送回去,你且睡吧。”

裴臻咕噥道,“我就在這裏,要和你在一處。”

毋望心裏怦怦直跳,別過臉去好言道,“那我去你府上尋了小廝來可好?他來伺候你總方便些。”

說著起身要走,被裴臻一把抓住了手,急道,“春君,我不要旁的人,就要你伺候,現下不學,日後怎麽辦。”竟比個孩子還無賴。

毋望暗暗搖頭,想得這樣遠,哪裏有什麽日後!日後他自有他的臻大奶奶伺候,她也有她的章家哥哥要照顧,井水不犯河水的過日子,有什麽可怎麽辦的!心裏這樣想著,如今他吃醉了酒,也不好同他計較,便由他去說,只是輕輕抽出手道,“我不去就是了,你別鬧。”

這時張氏端了醒酒湯來,看一眼床上的人,哀聲道,“那些人不知怎麽當的差,主子醉成這樣也沒個人跟著,任他一個人在路上躺著!我擔心你叔叔,想去得風樓瞧瞧,前面不好斷人,你喂他吃了藥就來。”

毋望應了,吹涼了藥要喂他,才剛還喋喋不休的裴臻竟像睡著了一般,任你喊他,充耳不聞。沒了法子,也顧不得什麽男女有別了,不喂他吃藥怕是真要睡到明天去,醒了還得頭痛上一兩日的。毋望咬咬牙,吃力地抱起他的身子,想拖他靠在床架上,無奈這人實在太沉,只好自己坐到床沿上,讓他靠在身上,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裴臻也沒想到自己裝醉竟會有如此意外的收獲,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連她的心跳都能聽得到,還有少女隱隱的香味和他頰邊的柔軟,真真叫他口幹舌燥,連那酸澀的醒酒湯都如仙露似的,喝起來也無比美味了。

毋望哪裏知道這些!喂完了藥,小心放他躺好,又開了窗,將窗紗放下,細看他沒什麽大礙了,方才出去關了門,往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