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杏花嶺(第2/3頁)

詹台順勢將她按在床上,不讓她起身,輕輕搖頭:“哎,別急,不用。”

“我就想你陪我說說話。”

方嵐躺了下來,和他面對面,手指搭在他的手臂上,也不敢用力,只敢在離開傷口很遠的地方輕輕揉著。

“說什麽?”她心裏有事,漫不經意地問。

詹台卻定定地看著她,既有深思熟慮之後的沉重,又有一絲突發奇想的冒冒然。

“我自幼在陰山十方浸潤長大,強大的法器不說見過上萬總也有成千。”他輕輕說,“可是再強大的法器都逃不過命門。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無堅不摧的矛也必有固不可破的盾。”

“引魂鈴金剛杵,白骨梨塤陰沉木,無外乎金木水火土。只要看清其中真諦,無論敵人再強大,都有破解的辦法。”

“可是,我現在方才明白,這世間最強大的法器,原來是求不得的情和看不透的心。”

方嵐心中一動,擡起眼睛和詹台對視。

他卻微微搖頭,臉上還掛著輕巧的笑容,繼續說:“林愫姐和宋書明相知相許,曾一同經歷過許多次出生入死。”

“我以前,很羨慕宋書明,能夠擁有一份生死相許的感情。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如果林愫姐遇險他會以身相護。我甚至相信,如果林愫姐不幸殞命,他會毫不猶豫隨她而去。”

方嵐仍舊看著他,一言不發。

“情到濃時,生死都可置之度外。他們相處經年,感情愈發深厚。可是我想,如果來日他們的孩子出生之後,無論書明哥再對林愫姐情根深種,都不會再輕言殉情二字了。”

詹台勾起唇角:“所謂掛牽,就是連生死都不得自由。他心裏有了孩子,就不能再毫無保留放棄生命。”

他慢慢住了口,不再往下說,又像是在最終下定決心,直到綠皮火車在鐵軌上轟鳴的聲音突然停止,周遭驟然安靜許多。

火車到站了。淩晨的車站沒有一個行人,靜謐又安寧。

方嵐側身看向窗外,對詹台說:“到大同了,再三個小時就要下車了。睡一會兒吧,好嗎?”

詹台卻不接她的話,輕嘆一聲問她:“阿嵐,你說你那個時候心存死志。那現在呢?”

他終於下定決心,沉下聲道:“如果陸幼卿真的不在人世了,你又當如何?真的隨他而去殉情自殺嗎?”

他問得幹脆,聲音隱含怒火。

方嵐萬沒想到他竟會問出口這樣一個問題,卻不知為何十分不願他再誤會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不會!”

那聲音尖銳得有些淒厲。方嵐捂住口平復心情,半晌之後才低聲開口:“我不會。”

詹台卻不願放過她,臉上是方嵐從未見過的執著和認真,目光火熱卻鎮靜:“心中有了掛牽,才會惜命。阿嵐,你不再心存死志,你不再滿心想著殉情,到底是為了什麽?”

“你不要再逃避了,你告訴我,也告訴你自己。”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唇,不得到一個答案絕不會善罷甘休。

朱唇微啟,卻如鯁在喉。方嵐眼中酸澀心頭滾燙,愛恨情仇種種情感,如巨浪滾滾將她拍在岸邊。

她曾經心存死志,是因為過往生無可戀。

一生之間都在得到和失去之間徘徊,快樂和痛苦之間轉換,從未有一刻真正體會到安全感,真正在寬厚的愛與憐惜上安眠。

她想殉情,是愧疚感和痛失所愛的遺憾並存。她眾叛親離度日如年,在這光怪陸離的花花世界中如同蜉蝣螻蟻一般。

“……她眼眶微濕。

我沒有想到會遇到你。她想說,不知哪裏來的驕傲和自尊卻堵住了她的口,只能用力握住他的手臂,嘴唇囁喏。

詹台一把反握住她的手:“你不說也不要緊,我來替你說。”

“你心中有我,是不是?”

怎會沒有他呢?她又不是鐵石心腸。

他是這樣芝蘭玉樹的一個君子,對她體貼入微以命相護。

詹台說林愫和宋書明曾多次出生入死經歷過很多難關,難道不是在提醒她,她和他之間也是如此嗎?

她在陸幼卿的面前謹小慎微患得患失,明明是眾人口中艷羨不已的戀人,卻好像自始至終都只有她一人在苦苦相撐。

暗戀再是心甘情願,又哪裏比得過彼此相愛雙箭頭來得動人,來得甜?

“是。”她一排貝齒咬得嘴唇泛白,眼中卻是從來未有過的堅定。

“你這樣好,你對我這樣好。我心中有你。”她輕輕說。

詹台臉上狂喜的神情也點燃了她的笑容。

他想撲身過來抱住她,卻忘記自己此時還在臥鋪頂層,一時激動撲通一下撞到了天花板上,疼得哎呦一聲險些從兩個臥鋪中間的空隙掉了下去。

方嵐撲哧笑出了聲,眼中晶瑩點點,邊笑邊伸手替他揉著腦袋:“手上傷還沒好,怎麽這麽不小心?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