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杏花嶺

事急從權,詹台和方嵐沒有買到高鐵票, 淩晨的時候搭上了一輛綠皮火車, 睡半晚上的臥鋪趕往太原。

一上車, 兩人的下座和中座床鋪就換給了老人和孩子, 只能爬上上鋪, 縮在狹小的空間裏相對而眠。

空中相對, 只隔了一條手臂的距離。

詹台那樣高的個子,蜷縮在那樣小的空間裏, 熱得額頭上細細密密都是汗珠, 卻絲毫沒有窘迫拘謹的感覺。

他笑盈盈地看著她,目光如秋水一般溫柔和煦。

方嵐被他目不轉睛地盯得頭皮發麻, 輕輕翻身成了仰面朝上。

“怎麽啦?為什麽這樣看我?”她小聲問。

詹台也跟著她翻身,仰躺在又小又平的臥鋪枕頭上。

“你知不知道, 林愫姐和書明哥定情,也是睡在綠皮車臥鋪上。”

也?哪門子的“也”?

方嵐雙頰發燙,隔了幾秒鐘, 才輕聲回他:“你不擔心老林和殺害張燕的兇手嗎?怎麽還有心思調侃我。”

詹台哈哈笑了,轉過身來以手撐頤:“林愫和書明是關心則亂, 我知道老林本事,十有八九是擔憂林宋的安危,才特意斷了和他們的聯系的。”

他眸中精光閃過, 年紀雖小卻成竹在胸, 世事盡皆在把握之中的樣子,十分意氣風發。

方嵐挪開了視線, 默默想,難怪臨出發前他不顧林愫的堅持,一定要宋書明留在家中陪伴林愫,估計早已經猜到老林失蹤是假,遇到棘手危險的問題不想讓林宋二人攙手才是真。

“你的手怎樣了?”她擔憂地問他。

臨出發前,他犯了倔,一定要拆掉手臂上的包紮。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何況此行艱險,我只有右手得用,就仿佛失了一條手臂。如果遇到危險,怎樣護你周全?”

她看著他仍舊猙獰泛紅的傷口,半是心疼半是惱火:“我又不是廢人,遇到危險難道不會自己逃?為何次次都要你來保護?”

詹台冷笑:“現在說得這樣輕巧,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長沙廈門重慶香港,你多少次都快要丟掉小命了?”

方嵐怒極反駁:“今時不同往日,那個時候我心存死志,現……

“現在怎樣?”詹台目光灼灼,熱辣得仿佛要將她面上燙出傷痕。

“現在和以前有什麽區別?”他不放棄,越靠她越近,“嗯?告訴我,阿嵐,有什麽區別?”

她張口結舌,滿臉通紅,許久之後才說:“現……怕連累了你。”

詹台臉上有掩不住的失望,卻在方嵐擡頭看他的時候迅速調整了面色,仍是嘻嘻哈哈地笑著。

“阿嵐你放心,我不會。我記得的,等這次我們從太原回來,我還要幫你問米找陸幼卿呢,是不是?”

“你好好照顧自己,我也會好好照顧自己。我答應你,一定不會傷上加傷,好不好?”他湊近了她低聲下氣,臉上堆了討好的笑容,神情純稚得像個要糖吃的孩子。

方嵐從來沒有這樣應付一個男人的經驗。

幼卿在她面前,一直高冷自持。雖也有溫言撫慰和關心愛護,但所有的相處都仿佛隔了一層透明的面紗,觸不到彼此真實的溫度。

他在她面前,是高高在上的完美愛人,從來沒有過爭執、暴怒、孩子氣的種種。客氣有余,卻親密不足。

都說相愛的人相處,會露出自己像孩子一樣的一面。

方嵐以前覺得這些似是而非的說法,不過是公眾號博關注和眼球。

直到現在才逐漸意識到,那些廣為傳頌的情話定理,原也有它金科玉律的一面。

她初次遇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群中央揮斥方遒,笑意不達心底,帶著如隔千裏的冷漠和防備。

可他此時在她面前,無賴又無邪,癡纏著她的手臂,壓低了聲音仿佛在撒嬌。

“好不好?阿嵐?”他將她的名字念得軟糯,讓她的心酸軟一片。

“沒事的,阿嵐。我是鋼筋鐵骨呀。”他笑著握緊拳頭,抓著她的手去摸他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是不是?壯得像頭牛。”

她紅著臉一把抽回手,掌心仍有他臂上光滑又堅硬的觸感。

“好吧。”方嵐妥協,水盈盈的大眼睛滿是無奈,“但你要聽我的,不該逞強的時候就不要去。”

詹台笑得見牙不見眼,湊近了她嘀咕:“阿嵐還不知道嗎?我是最聽你話的。只要你說,我一定聽你的,是不是?”

她徹底地敗下陣來。

方嵐問他的手臂如何,詹台眼珠一轉,立刻將撐在身下的手抽了出來,皺緊眉頭伸到她眼前。

“……他如同耳語一般的低噫,“疼得我都睡不著……

方嵐翻身坐起,語意懊惱:“那怎麽辦……麽,重新給你包上?或者找些止痛片,你先吃上好好睡一覺,等我們到了太原先處理你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