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如果斷手屍塊來自於兇手,並且被於明親手分割切碎,那麽於明完全可以手刃殺害他的真兇啊,為什麽反而要這樣迂回婉轉,非得找到我們才能替他復仇呢?”詹台擡起眼眸,狹長的丹鳳眼半遮在黑色的碎發下,神色晦暗不明。

“多說無益,不如上去看看。”他說,“邢律師查到於明的老宅就在這棟樓,一層。”

他輕輕攬住方嵐的腰,往自己身側帶了一把。

“我如今受傷,你站得離我這樣遠,我可護不住你。”詹台的表情一本正經,可是眼中分明閃著狡黠的光芒。

方嵐側臉看他,覺得他這副偷腥的貓般歡脫樣子十分欠揍,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出口懟他。

“沒事。我可以護著你。”她似笑非笑,長眉挑起,擺在身側的手臂展開,露出掌心緊貼的桃木短劍:“你不行了,還有我。”

她把不行這兩個字咬得又重又狠,詹台的臉霎時黑了半邊,直到兩人進了屋才緩過來些。

房內久無人居住,舊鐵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撲面而來的潮腐氣息讓方嵐沒忍住,一陣咳嗽。

詹台拍著她的背,等她緩過來。

“這就忍不住了?”他的聲音有著絲毫不掩飾的溫柔,“我小的時候跟著師父摸金分甲,什麽古墓沒去過?”

“我困了挨不住,哥哥又怕我萬一醒來亂跑,在墓道裏迷路困死在裏面,幹脆把睡著了的我放進他們剛剛摸過的棺材。”詹台笑,眼裏卻依稀有些懷念。

“我那時候才三四歲,一覺睡醒發現自己進了棺材,懷裏還抱了一塊頭骨。”

“我嚇得狂嚎,一把將頭骨推開,風化多年的顱骨哪裏經得起我使蠻勁兒,一下自天靈蓋碎成三塊,下頜骨啪嗒一下掉了下來,牙齒撲簌簌滾了一……

詹台哈哈笑了兩聲:“哥哥來找我的時候,我十個指甲全劈了,拼命扒棺材板想逃出來呢,後來養了好幾個月才長回來。”

他一邊將陳年舊事當作笑話講,方嵐卻不由自主心頭抽疼。

她初遇詹台的時候,他已經少年得志意氣風發。

等後來知道他來自陰山十方,親人全部死光,孤家寡人闖蕩江湖,好事做盡也不過為了償還親人欠下的血債,她感慨他身負重任,成長迅速,卻忽略了他曾經吃過的那麽多的苦。

“失去家人確實很能讓人成……她突然有些突兀地感慨,既是感慨他,也是感慨她自己。

詹台以為她還在糾結案情,眉頭緊蹙點頭道:“是的。於明失去姐姐已是重創,後來再遇到了活得好好的殺人兇手,無異於傷口撒鹽,這種情況下,人的潛能可以被激發至無……

如果於明自詡為復仇使者,立志懲罰世間惡徒,那死在他手上的人很有可能無法計數。

詹台邊想,右手抽出黃紙符折成小小的一只青蛙,他手上功夫不比林愫,千紙鶴這些能飛的自來十次裏頭錯七八次。

這次問林愫借來她畫的手符,地上跑的這些走獸,折得倒還不錯。

青蛙額前紙捏的小尖冒出一簇小小的火焰。青蛙在房中蹦來蹦去,地上火紅色的星光閃閃,最終停留在電視櫃前方一塊松動的地磚。

詹台順手翻開,一鼎純黑色的墨鬥正中放置,地上橫七豎八錯落印下黑色的墨線,像是一幅圖畫。

方嵐湊近一看,墨線組成的分明是一艘船頭高大、桅帆高聳的木船。

又或者,是田友良和張大川失蹤的廈門體育場的墨鬥畫…

是他,方嵐不需要詹台開口便可以確定。

墨鬥是木匠的法寶,可畫可切割。

屍蠟人皮那一具具幾可亂真的人皮蠟、可不就是靠墨鬥雕琢而成的?

詹台伸手將那墨鬥取出,也不言語,劈手將墨鬥狠砸在地。

墨鬥碎成兩截,墨滴卻半粒不剩。無數黑色的墨渣自墨鬥之中飛濺而出,像是騰起黑色的煙霧。

似有嘯叫之音傳來,詹台凝神閉氣聽了片刻,松了口氣對方嵐說:“只有兩個人。”

只有兩個人,曾經被於明用同樣的方法從冥王船中帶走。並最終使用這柄墨鬥制成人皮屍蠟。

第一個,當然是殺姐兇手田友良。

可是第二個人,卻是和於明絲毫關系也無的張大川。

可是為什麽呢?如果說田友良罪大惡極,傷害了數十個無辜的家庭,那麽張大川和他相比,危害性真的不算太大。

“殺父弑母,往大了說是天良盡喪,可是往小了說,也有可能是家庭倫理糾紛,甚至是精神問題。”

於明這次將張大川制成人皮屍蠟,是為什麽?張大川哪裏得罪了於明?

“或者,幹脆問一下最直接的那個問題。”

“於明,是怎麽認識到張大川,並且知道他的罪行的?”

張大川殺害父母,距離今天時日尚短。算起來,彼時於明應當是在一附院的婦產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