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獅子山

公立醫院床位緊張,詹台被留院觀察二十四小時就被放了出來。

七天行程已過三天,真兇卻還沒有頭緒。

“由繁入簡吧。既然阿Mark在同一棟公寓樓裏遇害,而且屍體在案發之前就被送了出去。如果像我們推測的那樣,那麽這三天時間裏面肯定有大件家具或者行李被從同一棟樓中運出過。”方嵐說。

他們從養和醫院出來,直接回到溫碧芝的公寓。

土黃色的窗簾自出事之後就被換成了紗簾,方嵐打開陽台的門,白色的紗簾便隨著灌進來的海風輕輕飄著,兩人對坐在吧台前,望著眼前一片湛藍的維港。

如果這裏不是兇殺案的現場,倒很有些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平靜。

詹台心不在焉地晃著手裏的馬克杯,想了想,對方嵐說:“你想查監控嗎?這倒不好辦。我姐姐姐夫雖有些認識的朋友,但是香港的話,不太可能用得上。”

他擡起眼睛看著她:“要麽,還是去找老白問問?三教九流上的人我雖認識許多,但是要說腦子不打彎心地也不壞,我信得過的就只有他了。”

方嵐很能理解他。

幼卿失蹤後許久,她才終於接受他真的失蹤這個事實。

接受之後,就是絕望地找尋。

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過之後,總歸逃不過請神問佛蔔卦燒香。

“……十個裏面,有九個半都是騙子。騙財就算了,還騙色。七八十歲的老道士,枯瘦幹癟,留一把山羊胡,看起來還挺仙風道骨……把迷藥攙在香灰裏面哄我喝下去,就在施法的道台下藏著避孕套,只等我躺下去就著了道。”她聲音淡淡的,臉上也是淡淡的,可她越是若無其事,他就越是一顆心被揪得窒息一樣。

“找人,多絕望的一件事。哪怕有萬分之一的機會,都忍不住想試試。何況他說得天花亂墜,對幼卿的情況又說得神準……”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輕得幾乎聽不見了。

詹台想問不敢問,敢問不願問,手下力道之大,連握著的馬克杯都開始咯吱作響。

方嵐瞅見他神色,笑了笑,說:“嗯。我喝了。”

她垂下頭,夕陽自窗外灑進來,她的臉頰白得近乎透明。他幾乎可以看見白皙的肌膚下青色的血管。

她睜開眼,又咬牙切齒,連臉上表情都有些猙獰:“等醒來之後,我再去問那老匹夫,收了我三千塊錢,卻半點沾邊兒的有用信息都給不出來。”

“……我還以為他想再從我手裏摳錢出來,哪知挑明了問他,他幹脆半斜了眼睛,哄我陪他睡覺。”

方嵐怒意更甚,連語氣都怨毒:“我心頭大亂,低頭一看身上衣服也淩亂不堪。到這時候還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自嘲地笑了笑:“好在老匹夫快八十歲了,對著被迷昏了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方嵐轉過頭,輕咳了一聲:“不然我當時就殺了他,自己也得償命坐牢。”

“我也不是沒腦子的小姑娘。”方嵐閉上眼睛,輕輕說:“那次能上當,還不是因為他一個字也沒問,看過我掌紋卻能將身世家庭背景說得一清二楚。給他幼卿的生辰八字,又能把平生過去講個八九不離十。心裏信了他有本事,才卸下防備。”

她猛地睜開眼睛,眸中精光一閃,壓低聲音抑制噴湧而出的怒意:“我後來才知道,他之所以能知道這些,是因為自我求神問佛開始,道上就開始瘋傳有一條沒腦子的美人魚,下了餌就能上鉤。”

“茶余飯後,將我的痛苦我的過去當做段子來說,說得整座城中的道士和尚巫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單只等著我送上門,好騙我的錢,傷我的身。”

詹台想開口,卻覺得喉頭晦澀,頓了半晌才開口:“……做這行的,十個裏面九個半都是騙子。做得事情大多違背人倫,不說傷天害理,總也稱不上光明利落。反噬是遲早的事。”

“既然早晚都要死,那過一天就是得過且過。亡命之徒,殺人放火都做得出來,更遑論其他……”

他想到方嵐初遇自己的時候那一身的防備,和她不加掩飾的厭惡。

那時候還能理智氣壯和她互懟,說自己一身浩然正氣出淤泥而不染。可到了現在,她再也不曾指責他什麽,他卻驀然心虛起來。

十個裏面九個半都是騙子。

他是那半個,半個騙子。

大約心有所屬之後,自信心就得靠那人的愛與回應才能有。

可是自卑感卻如影隨形,中了毒一般。

方嵐卻換了話風,說回了他:“……你為人正派,自然不屑和那些人為伍。老白雖然話癆了點,貪財了點,但也不是壞人,心還很軟。我問他買碧盞雲蠟,他死活不肯……後來我隨意編了個家人重病的借口,說香港一個老板看上了碧盞雲蠟,我帶去南方能血賺一筆,把醫藥費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