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牛頭角

“你之前講給我的鬼故事,有關廁所鏡子的那個,想來當年有些內情,不得已用了些說不得的手段,比如碧盞雲蠟。”詹台一邊說,一邊圍著那座血鐘轉圈,桃木短劍在掌心轉了幾圈,還在猶豫怎麽下手。

“不知是請來的遊方術士瞎忽悠,還是當年遇害的女孩子死相太慘,怨氣盤桓這間廁所久久不散,所以講究風水命途的香港人才將這間廁所造成一座鎮魂棺的樣子。”詹台像是終於下定主意,蹲下身在背包裏翻來翻去,將他那些法器寶貝挨個拿出來看看,又皺著眉頭不甚滿意似的丟開。

方嵐看他漫無章法,忍不住問:“你找什麽呢?”

他沒有答她,嘴裏卻還在說案情:“鎮魂棺不過求個心安,說到底風水這回事,頂破頭也只是錦上添花,改不了生死無常和人生大運。”

“……費心費力建了鎮魂棺來,卻被邪佞小人利用,在墻上畫下血鐘。你說這是圖什麽呢?防鬼防妖防煞,最後害你的是誰?分明是人呀。”

詹台在背包底下翻出一只串著紅繩的小葫蘆,終於差強人意地點了頭,呼出一口氣,轉身把小葫蘆套在方嵐的脖子上。

小葫蘆土不溜秋,絲毫不打眼,可是細長的紅繩襯在她白皙修長的脖子上,倒多少也稱得上秀氣。

詹台終於勾了勾嘴角,眼睛盯著她,卻翻起舊賬來:“……還不是你自作聰明,當初非要整蠱我。若是黑犬牙還在我手中,此時能掛在你脖子上辟邪,我倒能放心許多。”

他半是責怪半是擔憂:“榆木葫蘆勉強用著吧,總比沒有好。一會兒我捏訣破那血鐘,你記得躲遠一些,聽到沒有?”

破陣在即,詹台臉上雖不慌張,到底還是抿了唇角,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短發。

“別逞強。”他像靜謐的海水一樣溫柔,“天塌下來總有個兒高的來擋。”

猩紅色的鐘占據了半面墻。詹台湊近去看,更發現那鐘畫得栩栩如生,上半截畫了三十六天罡,從中間直到鐘擺又細細畫了七十二地煞。

天罡北鬥都上了,還特意畫在鎮魂棺裏,可不是為了將惡鬼妖孽永生永世鎮壓在此?

鐘聲余韻片刻消散,溫碧芝和未知身份的白衣女鬼像是天空中的浮塵,隨著漸漸涅滅的鐘聲,雲煙一般漸漸黯淡下去。

詹台想起她二人消失時的場景,後糟牙暗暗咬緊。

對待兩個死於非命的女鬼,要用上這麽狠厲的招數,不是心虛,又是什麽?

他搖頭不再多想,手指慢慢攥緊成拳,下定決心般轉過身對方嵐輕聲說:“阿嵐,準備好啊,我要開始了。”

他明明比平時溫柔許多許多,方嵐心裏卻撲通一聲沉了下去,剛想朝前走來,卻發現他左臂高高掄起,手中不知何時,多出那一透明瓶子的化屍水。

方嵐心頭巨震,下一秒鐘就看見詹台掄起胳膊,狠狠將化屍水砸向墻上的血鐘。

透明的水柱從瓶中噴灑而出,卻在接觸到空氣的那一瞬間燃起巨大的火焰。

橘紅色的火焰,順著水柱蔓延到墻上的血鐘,沿著那片猩紅色的軌跡熊熊燃燒,灰色的墻壁上霎時騰起一座燃燒中的紅色巨鐘。

詹台的臉映在橘紅色的火焰之下,妖異的美麗卻有恬淡的表情。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墻面,桃木劍挑上天空,黃紙符像是紛紛揚揚的雪花碎成一片片,在撲面而來的熱浪中被吹上天空。

方嵐站得遠些,卻也瞬間感覺到撲面而來的高溫熱浪,身體裸露在外的皮膚火辣辣地痛,雙臂幾乎是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她撲到水池邊,水龍頭中卻沒有一滴水。

熱浪穿透她的皮膚到達了她身體裏,她的喉嚨被灼得生疼,呼吸不暢,下意識地不住咳嗽。

方嵐咳得滿眼淚水,下意識地想她都這樣,詹台豈不是更要難過。

詹台確實更難受,可那煎熬卻更像是心理上的。

生人被當做死魂鎮在鎮魂棺的血鐘裏,教科書上從來也沒有寫過落到如此境地要如何自救。

他無計可施便只能盲賭一局以毒攻毒,拿火焰的至陽破血鐘的至陰。

化屍水叫化屍水,卻並不是水,而是新亡屍體,趁著魂魄還未徹底離體,連肉身帶魂魄一起淬煉出至毒的屍油。

一瓶子屍油潑在那血鐘之上,火焰熊熊,詹台雙眼通紅,口中默數出聲,盼著自己賭嬴一場。

晨鐘暮鼓敲夠一百零八下。

詹台的眉梢灼痛,伸手一摸才發現熱氣燎著了眉毛。

他剛剛數夠了一百零八下,可局卻未破。

火仍是火,斑駁的樹影像是毫無變化,透過火光照在地上,像畫上去的一般。

門也仍是門,推開之後便是鏡面一樣的另一個房間,熱辣的火浪滾滾撲出,生生將後路封死。

詹台能放這把火,心裏原本還有八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