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鰂魚湧(第2/2頁)

方嵐猶自驚疑不知如何下手,詹台卻已眯了眼睛,冷哼一聲。

他到底自幼受師門浸潤長大,就算年幼忘記了些,這些奇聞異事總是篆刻在骨血裏。

“既然是鐘,那就敲來聽聽。”他舉起手裏的白骨梨塤,左手遠遠掄起,猛地擊打到墻面上,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輕蔑,口裏還惡劣地配了音:“第一下,嗡。”

分明什麽都沒有發生,方嵐卻仿佛看見他擊打鐘面的時候,四濺而起的鮮血。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你既然在此設下血鐘,那我就敲給你看。”他長身玉立,一身意氣風發,像是半點不驚慌不懼怕,抽手再來又是重重一擊。

“第二下,嗡。”

分明什麽都沒有發生,方嵐卻仿佛聽見悠揚的鐘聲,朝陽似血,自一片猩紅的天邊遠遠傳來。

“曉擊破夜警睡眠,暮擊覺衢疏冥昧。我師門沒落,也知晨鐘暮鼓須得敲夠一百零八次方得。今天沒那麽多時間,不然老子一下下陪你敲著玩。”詹台淺笑,臉上輕松並未流露出在意,白骨梨塤在他細長的指尖幽幽一轉,像天邊的一片雲一樣乖巧聽話。

“再來!嗡!”

他伸長了胳膊,一下又一下,白骨梨塤敲在墻面上叮叮作響,周圍卻是一片死寂。

連同墻上那面詭異至極的血鐘都不曾有半點變化。

詹台敲夠九下,長長籲出一口氣來,額上已是出了細細一層汗。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卻發覺衣角被人牽了兩下,低頭一看,才發現是方嵐伸出修長白皙的手來拽了他一拽。

詹台這才發覺方嵐已有片刻不曾說話。

他心裏一驚,回過頭來。

方嵐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

可她身邊還多出兩個人來。

方嵐的左手邊正站著溫碧芝,杏目圓睜,拖著血淋淋的身子,胸腹被人剖開一個駭人的十字,甚至可以看見淺淺的黃色的脂肪層,直勾勾地看著他。

而她的右手邊,卻站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方嵐和詹台之前從未聽說,也從未見過的女孩子,白色連衣裙,十四五歲的樣子,長發飄飄,站在她身旁瑟瑟發抖。巴掌大的小臉,皮膚微黑,五官卻很好看,小小的嘴巴,秀氣的鼻梁,只是那眼眶裏眼珠卻微微鼓出,口中露出半截紫紅色的舌頭。

脖子上大片青紫交加的扼痕,竟是被人掐死的。

方嵐就站在她二人的身邊,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

這一看來,三個女人年齡各異,樣貌容顏一個賽一個的漂亮可人,有風情萬種的熟女,有人事未通的少女,也有正當年華的方嵐。

詹台心頭撲通一墜,霎時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下移,移到了白衣女孩子赤裸的雙足上。

詹台大步向前,握緊又松開拳頭,卻伸不出手去。

還是方嵐接過手。

她碰過屍體,也記得那溫度,手伸出去的一瞬間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被冰冷徹骨的溫度激得渾身一顫。

那女孩閃躲著,瑟縮著,卻還是被方嵐捉住足踝輕輕向上一擡,露出青色的足底。

果不其然,青白色的足底,匕首刻下一片小小的一片雲朵。

和溫碧芝腳下的那朵一模一樣。

詹台猛地閉上眼睛,瞬間腦海一片清明。

“原來如此。難怪溫碧芝身上三道傷口,胸腹各一,腳上還要多此一舉畫一片雲。”

“阿Mark早早就告訴我們了。”詹台喃喃,“每年七月十四,盂蘭節。”

“打你個小人頭,等你有氣冇定透;打你個小人手,等你有錢唔識收;打你個小人腳,等你成世沒鞋著……”

頭發挽成小髻的年邁阿婆,舉著擦了一層香灰的黑色鞋底,拼命砸面前黃紙符剪成的小人,口中怨毒地叫罵,越大聲,越讓面前的顧客滿意。

畫面古樸,現在看起來卻十分觸目驚心。

詹台順著阿婆面前的鐵皮箱子再往前看,一雙黑色的擦得光亮的皮鞋,和裁剪得當恰到好處的黑色長褲,直到腰間的皮帶,再一點一點往上看去。

阿婆卻在此時站起身,恰好擋住那人的臉。阿婆背對著詹台,沖那人微微彎下腰,卑躬屈膝地說:“先生,搞掂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