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井灣

這次見面之後不到兩天, 詹台又找機會進去見了方嵐一次。

她在裏面日日做手工,本應很辛苦, 但她非但沒瘦, 反倒白胖了些。可想而知她之前的餐風露宿, 到底有多辛苦。

方嵐臉上的舊傷已經好了許多,也沒有再添新傷,比起前兩天鼻青臉腫的模樣看起來順眼很多。

詹台眯著眼睛看了她半響,感慨道:“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

想來他送給她的錢多少起了些作用,這樣一想,他心裏便舒坦許多。

案件進展到現在, 早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詹台和邢律師在外忙得焦頭爛額腳不沾地,方嵐反倒平靜了許多, 安慰詹台道:“拘留一般不能超過一個月, 最遲月底也該有結果。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我並不擔心。”

可並沒有等到月底, 就出了結果。

詹台接到電話的時候還在睡覺,迷迷蒙蒙聽到方嵐的聲音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嗯嗯地敷衍了幾句之後才如夢初醒, 一股腦從床上蹦了起來, 披上衣服就朝屋外跑。

方嵐就在看守所旁邊的福聯飯店裏等他。

早上十點多, 飯店裏沒什麽人。詹台沖進飯店,第一眼就看到她穿一件黑色的短袖, 拿著筷子不緊不慢地吃一碗豬腳面線。

她此時的樣子很有些灰頭土臉。原本黑色的長發被剪短, 齊齊貼在耳邊像個圓圓的鍋蓋,發梢因為多日不曾打理而顯得毛糙, 微微翹起。身上的衣服也不平整,胸口還有點點汙漬,看起來十分狼狽。

她灰撲撲的臉色也算不得好看,只是那張素面朝天的臉,在他眼中卻白得發光亮得耀眼。

詹台一屁股坐在方嵐面前。

方嵐感覺到他的目光,擡起頭來,隨手抽了張紙巾擦擦嘴巴,問:“吃過飯了嗎?”

詹台搖搖頭,方嵐揮手叫了店家,扭頭微微笑著對他說:“廈門當地有講究,吃豬腳面線去晦氣。我出來前,還有獄友特意叮囑我別忘記吃。”

她說得平淡,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一般,吃了兩口之後,又解釋道:“你知道了吧?不批捕。”

被關進去將近十天,她也被提審過多次,本來以為還需要再等等才有結果,哪知道今天早上六點多起床就被叫了出去,見到了之前這件案子辦案的警察。

“一大早就給了我一張《釋放證明書》。”方嵐擦擦嘴巴,“檢察院不批捕我,說明起訴的證據不足。”

“我猜,是屍檢結果出來了吧?手臂上的傷不致命,所以田友良的死跟我沒關系?”

詹台搖頭,說:“我來的時候,已經在路上找朋友打聽過了。”

“對你做出不批捕的決定並且釋放,確實是因為證據不足。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屍檢結果是最關鍵的一環。”詹台說。

“但是,並不是因為受害人手臂上的那一道刀傷不致命。而是,那一道刀傷是死後造成的。死後傷。”

詹台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屍檢結果顯示,受害人的死亡時間,最終確定在案發當日上午的九時到十一時之間。”

方嵐一愣,修長的眉毛瞬間皺起,脫口而出:“不可能!我進小賣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啊。”

詹台點頭:“不錯,你進小賣部的時候已經將近傍晚。”

“而在屍檢報告確認的受害人的死亡時間,也就是案發當日的上午十一點前,你還在福建平潭的動車上。直到當天下午三點鐘,才抵達廈門動車站。”

“正是因為受害人死亡的時候你不在廈門,完全沒有作案時間,所以才最終確定了你和田友良的死亡沒有關系。不批捕和釋放,也是這個原因。”

每一個漢字她都聽得明白,可是組合在一起她卻又不是想得很分明。

方嵐依然皺著眉頭,苦苦思索半響這才開口:“你是說,案發當天下午我來到小賣部裏見到田友良的時候,他已經死亡六個小時了?”

詹台點頭,幹脆挑明道:“對,你見到的田友良,是一具屍體。”

方嵐下意識想笑想反駁。

她難道蠢到了連活人和死人都分不清的地步了嗎?

她見到田友良的時候,兩個人明明有問有答有來有回,最後還動上了手。

明明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怎麽會是一具屍體?屍體會說話嗎?屍體能打人嗎?

詹台見她不肯相信,不由提醒她道:“你仔細回憶一下,當天是否有什麽特殊之處?”

方嵐咬著下唇剛剛搖了兩下頭,突然想到了些什麽,反應過來瞪大了雙眼,扭頭厲聲問:

“詹台,屍檢結果有沒有說田友良的腿上是否曾經受過重傷?”

詹台回憶一番,並不曾記得屍檢報告曾提及過這點,搖搖頭。

方嵐深深抿起唇角,回憶起當天見到田友良的情形。

屋內燈光格外昏暗,他高大的身軀隱藏在櫃台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