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彈子石

詹台先是一愣,復又覺得有些好笑。

邪教陰山十方聲名狼藉,當年因血玉之爭幾乎滿門滅絕,浮屍遍野。尚存世間的邪教余孽大多作惡多端,有些入獄有些被正道鏟除,已經有數十年不曾現出蹤跡了。

詹台自師父和哥哥雙雙喪命之後便隱姓埋名,死死將陰山十方的秘密藏在心底,從不曾向其他人透露半個字。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身上帶著的法器,以訛傳訛被篡改得神乎其神的血玉之謎,哪個都可能引來殺身之禍。

方嵐絕對不可能是陰山十方的傳人,詹台心裏再清楚不過了。不僅如此,她對道上種種全是一知半解,像是東拼西湊得來了些淺顯的知識,卻連入門知識都沒有系統地學習過。

可是初見的時候,她卻要暗示自己來自聲名狼藉的邪教陰山十方。

詹台隱隱約約覺得自己似乎是想岔了些什麽事情。

他不像老白,毫不掩飾地把好色寫在臉上,能光明正大盯著方嵐的臉看個不停,連人家耳垂上戴著什麽耳環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現在仔細回憶一番,詹台倒記得挺清楚。方嵐喜歡把披肩長發簡簡單單紮成馬尾,幹凈利落,露出長長的天鵝一般的脖子和白皙小巧的耳朵。

昨天兩人見面的時候,她耳垂上幹幹凈凈,並沒有戴什麽墜子。

詹台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老白。他平日裏自由散漫慣了,留給老白的印象就是吊兒郎當嬉皮笑臉的紈絝,給錢才能露幾分真本事。此時難得見他嚴肅起來,長眉攢在一起,眸光一閃,仿佛變了個人似的,透出冷峻的光芒。

老白不由放低了聲音,囁喏道:“我還不是擔心你。”

“要知道,相傳陰山妖女樣貌出眾,保不準手裏還拿著陰山血玉。不然,她這麽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沒幾分看家的真本事,哪敢像你我似的在死人堆裏打滾?不早都被吃幹抹凈了?”

老白寥寥數語,卻讓詹台恍然大悟。

是他把事情想復雜了!

他是陰山十方傳人,自知邪教作惡多端罪孽深重,一貫羞於啟齒,將秘密妥帖藏好生怕被人發覺。第一次遇見方嵐的時候,下意識就覺得她別有用心,不由起了防備。

在他的印象中,陰山十方作惡多端,是人人得而誅之的過街老鼠。

可是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所謂邪教根本就是一個涅滅多年的傳說故事。邪教究竟害死多少人,究竟做下多少惡,就好像歷史書上一個個冷硬的數字一樣,壓根勾不起人的恨意。

反倒是這些年來道上不少人在茶館裏吹水,吹噓自己法力了得,次次都說自己多少年前與手持白骨梨塤陰山血玉的邪教余孽大戰三百回合替天行道雲雲。

牛皮吹過天。

為了彰顯自己的牛逼,更要將陰山十方說的神通廣大所向披靡。

詹台自幼耳濡目染,師父的□□皆是全世界與我為敵,人人恨不得殺之後快。

但事實上,像老白這樣的普通人遇到了“疑似”陰山十方的漂亮女孩,第一反應是恐懼和畏怕,而不是替天行道手刃妖女!

方嵐一再假作陰山十方傳人,根本就是為了自保!

她容顏奪目,可是身手弱雞。他們相處幾日,他也看出來她讀書多談吐修養都很好,至少也是林愫這樣的大學生。無論她是什麽原因來到這裏,她曾經擁有的知識和涵養都沒有辦法保護自己在這魚龍混雜的三教九流裏生存下來。

所以,方嵐這麽大張旗鼓地用起陰山十方的名頭,是想借用陰山十方的名氣來震懾那些會打她主意的人。

所以,方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才會暗示自己是陰山十方傳人,被他戳破之後就絕口不提。之後的幾天,他們兩人在一起她也沒有再說起過陰山十方。

而昨天,詹台在河岸邊的時候說要帶她去個地方,她敏感地猜到會見到陌生人,所以今天才特意戴上了有暗示意味的梨塤形狀的耳墜。

這樣,就算有不懷好意的同道見了她,雖然知道她美貌,但是看到梨塤之後摸不清她的底細,也輕易不敢對她下手。

說穿了,方嵐搬來陰山十方,就是賭了一出空城計罷了。

詹台哭笑不得地想,這出空城計目前看來還挺成功,雖然不知道她在道上漂了多久,但目前看來起碼毫發無傷,也算管用吧。

方嵐走到二人身邊,擡眼示意詹台。老白剛想激動的攥住她的手,待一眼瞥見她耳上墜子,伸出去的手趕緊又打了個彎變成拍了拍她的手肘。

老白親熱地和方嵐道別,還邀請她明天一同去茶館打麻將。她很有禮貌地回絕他,沖他微笑,言情舉止端莊又得體。

方嵐到底是哪裏人呢?詹台一邊騎車一邊琢磨,今天的火鍋很辣,他一個西北人都覺得有些受不住,她卻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