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南橋寺

三人離開茶館去吃火鍋,老白直到一頓飯都快吃完了,仍在時不時偷瞄方嵐,眼珠子滴溜溜直勾勾在方嵐的臉上轉圈,臉皮紅漲得比面前鍋子裏的紅油還要鮮艷。

詹台很有些不好意思。老白算是他的朋友了,在方嵐面前花癡得恨不得流口水的樣子,實在讓他很丟份兒。

詹台伸手呼啦一下招呼在老白腦袋上,惡聲惡氣地說:“看什麽呢?怎麽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老白戀戀不舍收了目光,盯著前面的油碗砸吧砸吧嘴,隔了幾秒鐘,眼神又飄忽去了方嵐那邊。

方嵐落落大方,見他看來幹脆直起頭來微笑問道:“你剛才說的山歌到底是怎麽回事?”

大江滾滾,江水兩岸群山對望。山的兩邊各有一群年輕的男女隔江對唱,悠長遼闊的歌聲藏盡了綿綿情意,是巴蜀特有的山歌文化。

老白從手機上搜出一張照片,年代看起來有些久遠。照片上正值芳華的年輕男女隔山對唱笑靨如花,仿佛聽得見他們又笑又鬧的悅耳聲音。

老白伸出白胖的短手指來指著屏幕:“你不要小看這些山歌。中華文化悠遠綿長,傳承數千載有余,每一種存留下來的文化,都必定有它隱含的深意。”

“建國前的幾千年裏,識文斷字的讀書人並不多,大多數民間諺語傳說,老一輩的警世恒言都是靠著口耳相傳才能保留下來。”

“山歌的歌詞,也是記錄歷史的一種方式。”老白幽幽地說。

方嵐點頭贊同:“我能理解。各地民俗風氣可以由傳承下來的山歌考究,甚至可以通過歌詞推斷出當時的經濟發展和氣候環境。”

老白笑得見牙不見眼,不由從條凳上挪了挪胖屁股,又朝方嵐近了些:“方姑娘不僅長得漂亮,懂得也不少,真是有外表有內涵才貌雙全有勇有……”

詹台冷哼一聲:“說正事!”

“山城的幺妹兒多呦,長長的辮子摔過了河,叫一聲我的大哥哥呦,謹防背後挨砣砣。”

“這是千廝門嘉陵江一帶流傳很久遠的一首老山歌,老一輩傳唱很多,但年輕一輩知道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老白將山歌一字一字寫了下來,指給詹台和方嵐看。

“剛才已經告訴你們了,山歌的歌詞也是記錄歷史的一種方式。那你再好好看看,這幾句山歌的歌詞寫的到底是什麽?”

方嵐仔細將這幾句歌詞翻來覆去地讀,倒真的品出了點細思恐極的意味。

第一句第二句很好理解,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留著烏黑的長辮子。可是再仔細一想,為什麽“幺妹”長長的辮子要“摔過河”呢?

第三句第四句就更奇怪了。這本來是一首對唱的情歌,為什麽“幺妹”對“哥哥”的提醒會是“謹防背後挨砣砣”呢?

挨砣砣,按字面理解多半是挨一拳或者挨一下打的意思,山歌對唱的時候男男女女都是面對面對唱,那究竟是誰會從背後給“哥哥”一拳呢?

如果說這是男女之間友好含蓄的調情,加上那麽點女孩子家自矜自傲的氣節,就跟現在的女孩子害羞的時候罵一句“要死啦你”一樣道理,那方嵐勉強可以接受。

可是還是太牽強了些!

“你想象一下這個畫面呦,” 老白瑟縮一下,比劃著給詹台和方嵐描繪,“一個長長辮子的女孩子在滾滾江水上的吊橋上走著,她的辮子是那樣的長,竟然垂到了橋下的江水中去。對面走過來她的心上人小哥哥,遠遠看見她便笑得極甜,等不及她從橋上下來就先走上了吊橋去接她。”

“情郎小哥哥朝著幺妹,伴隨著吊橋微微的晃蕩一步步走近,幺妹拖著被水沾濕的長辮子嬌羞地等在橋的中央。一對相愛的小鴛鴦眼看就要見面,就在此時,撲通一聲,情郎小哥哥突然雙膝跪地,臉上雖然還是熱戀中的甜蜜表情,可是眼眶鼻孔耳朵中卻緩緩流下了一滴滴的鮮血。”

“幺妹驚呼著情郎哥哥的名字跑到他的身邊,這時才發現,情郎小哥哥的腦後竟缺了碗大的一塊顱骨,連同骨下的血和肉通通消失不見了!”

老白猛地拿起桌上的料碗,一把遞到方嵐的眼前:“喏,就是缺了這麽碗大的一塊骨血,像一塊深不見底的黑色窟窿,鮮血頃刻間有如泉湧,不過一眨眼的功夫,情郎阿哥就在幺妹的懷裏咽了氣。”

詹台長嘆一口氣,皺著眉頭問老白:“滿嘴跑火車,有沒有你說的這麽邪乎啊?不過幾句歌詞,你聯想的會不會太多了一些。”

老白被人質疑了專業性很是不高興,又不敢明著給詹台甩臉色,氣得胸口一鼓一鼓,配著他汗濕透光的白肚皮,像極了一只膀大腰圓的胖青蛙。

方嵐對老白極有好感,此時睫毛輕顫回護他道:“我倒覺得老白說的很有道理。既然岸邊有同道中人特意大費周章留下黑犬牙鎮河妖,那河妖的來源只能通過抽絲剝繭地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