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冬去春來。

春天的景海醫科大學格外美麗,校園裏姹紫嫣紅,春風徐來,花海波濤微漾,花香撲鼻。而鮮花雖美,卻比不過年輕學子們的朝氣蓬勃。他們的容顏未經精心修飾,衣裳也不新潮,甚至有些敝舊,可他們的眼神清澈幹凈,笑容溫暖純真,全身上下散發出無限的青春活力。年輕真好。

日已偏西。蕭山盟和錦書在景海醫科大學的校園裏逛了大半天,要回去了。錦書陪他走到公交車站,仍依依不舍。蕭山盟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和錦書說一件事,現在終於下定決心:“下周六我媽要在慶賓樓辦酒席,正式收章百合做幹女兒。一共請了十幾個人,都是家裏的親戚朋友,百合的父母也會來。我媽希望你能出席。”

錦書愕然:“不是幾個月前就已經認下這門幹親了嗎?當時已經擺過酒了。”

蕭山盟挺尷尬,硬著頭皮說:“上次酒席的規模小,而且百合的父母沒來,我媽說不夠正規。其實這次擺酒的主要目的是和她父母見個面,以後兩家就當親戚走動。”

錦書想了想,說:“這是你家的大事,李阿姨又請我去,不到場怎麽也說不過去。按計劃下周六有學生會的活動,不過我不是重要角色,就推了它,喝你家的喜酒去。”

蕭山盟原來心裏惴惴不安,怕錦書使性子不肯去,又擔心她勉強去了,到時候感覺不自在,場面尷尬。沒想到錦書十分大度,稍顯驚訝後就恢復常態,一口答應下來,而且語氣平和,沒有絲毫勉強,似乎並不覺得那是一個讓她難堪的局面。蕭山盟暗暗舒口氣,甚至有些感激,想自己有這樣明事理的女朋友,幾乎從沒跟他使過小性子,是他的福氣。

車來了,他輕輕抱一抱她,力量很輕,愛很重。

錦書目送公交車融匯在城市的車流中。

周六下午。錦書穿一條白底碎花的裙子,裙擺很長,垂到小腿上,外面罩一件齊腰的牛仔夾克,烏黑柔順的長發披到肩頭,青春恣意飛揚。她仿佛是春天的一部分,和春風春雨春華春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這是錦書最喜歡的一套搭配。她的零花錢不多,不夠她買許多漂亮衣服。可她又愛美,每當換季時,就給自己添一件新衣服的“配額”。衣服的顏色、款式和搭配效果,都先在腦海裏勾畫好,然後按“圖”索驥,去批發市場淘貨,每次都滿意而歸。所以她在買衣服上從不花冤枉錢,搭配出來的效果卻往往讓人眼前一亮,美人衣服,相得益彰。

到了慶賓樓,蕭山盟正在門口等她,牽著她的手走進二樓的一間包房。有十來個人已經到了,圍著碩大的圓桌團團坐著。蕭逸和李曼面對門口坐在主人位上,見她走進來,都熱情地招呼:

“錦書,大老遠地跑過來,看你頭上都見汗了,快坐下歇歇。”

錦書見人都到齊了,有點窘,說:“周六,車不好等,在車站傻站了半個多小時。”

蕭逸忙說:“不礙事,反正大家聚在一起就是說說話,都是家裏人,早點晚點都不礙事。”

章百合拉開她身邊的一張椅子,親熱地扯著錦書的胳膊坐下來,略帶誇張地尖起嗓子說:“你今天真漂亮。”錦書才注意到百合精心打扮過,眉毛畫得又細又彎,嘴唇塗得油汪汪的,一頭長卷發嫵媚動人,身上穿一件黑色真絲長裙,材質極好,勾勒出她玲瓏的身體曲線,香肩微露,玉臂輕搖,行動中透著萬種風情。錦書笑著摟一摟她的肩頭:“你才漂亮呢,認識這麽多年,你就數今天最漂亮了。”兩人親熱的樣子,看不出有一丁點心結。

蕭山盟默默地坐到錦書身邊,對她和百合佩服不已。他想這兩個女人都具備政治家的素質,盡管心裏不喜歡對方,表面上卻看不出來。如果把他和她倆任何一人互換角色,都做不到這麽輕松自如。

李曼給錦書一一介紹在座的諸位,戴金絲眼鏡、四方臉的男子是百合的父親章滌非,他身材並不雄偉,但胸膛挺得筆直,下巴微微揚起,說話聲音響亮,很有威嚴的樣子。百合的母親沈皎皎,發髻梳得一絲不苟,插著一根桃木發簪,穿一件深綠色印花旗袍,露出潔白細長的脖頸,說話悄聲細語,很有東洋淑女的風範。

還有幾位是李曼的表親和她的同事許文紈。許和李曼差不多年紀,同年進入市殘聯工作,友誼保持了二十幾年,感情勝似親姐妹。她尤其喜歡蕭山盟,常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要把獨生女兒嫁給他,和李曼結親家,兩家親上加親。不過李曼不大待見她的女兒,嫌她長相憨,說話木訥,每當許文紈提起這個話題,她要麽裝作沒聽見,要麽顧左右而言他,許文紈就有些沒趣了。

蕭山盟和錦書好上以後,許文紈張羅幾次,說要見見錦書。蕭山盟知道她的性格,是個攪亂一池春水的人物,怕她背地裏胡亂議論,就找借口搪塞過去。所以今天是她第一次見到錦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