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高宗趙構·此花幽獨 第七節 夢粱

柔福死後,韋太後帶回的那棺木中的骸骨身份被正式確認為柔福帝姬,趙構將其追封為“和國長公主”,並發喪厚葬。

紹興十三年二月,太師秦檜率群臣三上表乞選正中宮。趙構請韋太後降手書立後,韋太後說:“我只知家事,國政要事非我所能幹預。你自己拿主意便是了。”

閏四月己醜,趙構立貴妃吳氏為皇後。制曰:“顧我中宮,久茲虛位。太母軫深遠之慮,群臣輸悃愊之忠。宜選淑賢,以光冊命。”

吳嬰茀入主中宮後待太後更為孝和恭順,親自供承太後飲食衣服,將慈寧宮中事料理得無處不妥帖,與太後相處融洽,此後十數年,兩人間未曾有一件不快事發生。

吳後嬰茀弟吳益娶秦檜長孫女為妻,又與醫官王繼先交相薦引,三家姻族相繼加官進爵,顯貴一時。嬰茀見趙構提及皇後邢氏時每每悒郁不樂,遂請趙構為其侄吳珣、吳琚賜婚邢氏後族二女,“以慰帝心”。

趙構待嬰茀不薄,凡她所請也大多應承,但自立後之後即廣納妃嬪,選的多為通文墨、曉音律的年輕美女,閑暇時便去品鑒她們才藝,與嬰茀相處的時間日漸稀少。

一如往常,嬰茀全無妒色,甚至還於紹興十九年,親選一名叫玉奴的吳氏族女獻與趙構。趙構先封玉奴為新興郡夫人,後進為才人,但對她了無興趣,數年後命其出宮歸本家。

諸妃妾中,趙構最寵愛者有兩人,劉貴妃與劉婉儀,宮中人分別稱之為大劉娘子與小劉娘子。

劉貴妃有一雙纖足,穿著繡鞋形如新月,纖巧可愛。趙構待其優渥,劉貴妃恃寵驕侈,曾在盛夏以水晶裝飾腳踏,那日嬌慵地斜靠於床上,雙足蓮鞋精美,閑點腳踏上水晶,滿心以為趙構見此情形必會倍加愛悅,豈料趙構入內一見,臉微微一沉,冷眼看她,道:“這是腳踏麽?取來做枕頭。”

他語調只是淡然,也沒有許多怒色,卻已把劉貴妃驚出一層冷汗,立即悻悻地撤去腳踏,此後再也不敢做此等暴殄天物之事。

劉婉儀則生得嬌俏可人,性情又活潑,能歌善舞,且撫琴吹笙技藝雙絕,故此趙構尤為眷顧。劉婉儀亦不安分,恃恩招權,曾遣人命廣州蕃商獻明珠香藥給她,暗許以官爵。舶官林孝澤得知後稟告趙構,趙構當即詔止蕃商進獻。回宮斥責劉婉儀,而劉婉儀頗不以為然,牽趙構袖嬌嗔告罪,趙構心一軟,也就不忍苛責於她。

紹興三十一年,劉锜都統鎮江之師,聽說金人將叛盟,有意渡江攻宋,遂屢次請求對金用兵,趙構不許,劉锜仍申請不已。王繼先等人堅持和議,稱用兵恐誤大計,王更暗示趙構應誅殺劉锜:“如今邊鄙本無事,只是有一些好戰的軍官,喜於用兵,欲圖邀功請賞。若斬其中一二人,則和議可以穩固如初。”趙構不悅,一語回之:“你是要我斬了劉锜?”王繼先便不敢再多言。

此後趙構在劉婉儀處進膳,因心憂邊鄙事,久久不舉箸。劉婉儀覺得奇怪,便命內侍去打聽官家因何煩惱,很快探知劉锜主戰之事與王繼先之言。翌日見趙構依然深鎖愁眉,劉婉儀便也輕嘆一聲,作善解人意狀,說:“劉锜妄傳邊事,教官家煩惱。”

趙構聞言擡目,瞥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問:“哦?這事小劉娘子可有良策?”

劉婉儀見趙構征詢自己意見,很是欣喜,只求寬解帝意,連連說朝廷應堅持和議,劉锜主戰出於一己私利,不如斬之,所言大抵與王繼先的話相似。

趙構冷面聽她說完,才揚手掀翻滿桌酒菜,指著她怒問:“你不過是婦人女子,如何得知軍政要事?必有人教你欺我!”

劉婉儀從未見他如此盛怒,跪下請罪,顫栗著吞吞吐吐地道出原委。趙構越發惱怒,將她斥出,賜第別居,永不再召見。並連坐王繼先,貶其福州居住,停子孫官。

韋太後的侍婢楊氏未活到南歸後次年元旦。紹興十二年歲末,楊氏年滿六十,韋太後在慈寧宮為其慶生辰,趙構亦賜禦酒一壺及金帛若幹相賀。楊氏謝恩領受,欣然飲下禦酒後當夜便無疾而終,“含笑九泉”。

趙構此後向太後宮人下旨道:“為太後壽考康寧計,今後慈寧宮中大小事均直接稟告朕,勿與太後商議,以免太後煩心。”

楊氏既死,韋太後的生活頓時歸於沉寂。終日身著素袍獨守青燈古佛,不苟言笑,只念佛誦經。雖趙構常命人供進財帛於太後宮,她亦無心去用,節儉度日,所得財帛大多閑置於庫中。也極少與宮中人往來,惟準嬰茀每日入省。嬰茀順適其意,曾親手繪一卷《古列女圖》,將太後繪於其中,又取《詩序》之義,為太後佛堂匾額題字“賢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