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完顏宗雋·胡沙春淺 第一節 初會(第2/3頁)

“那不很好麽?”紇石烈氏若有所思地說:“我有能力的兒子只有斡離不一人,其余兩個兒子都成不了大器,在京師擔個虛職,終日無所事事地混混也就過了,不會威脅任何人,沒人會把他們當回事。”

母親幽涼如秋風的話語淡淡拂過,心底瞬間清明,宗雋默然許久,才說:“好,我回來。”

紇石烈氏沉靜地盯著他:“你真的明白我的意思?”

宗雋頷首:“是,我明白。”

紇石烈氏想想又問:“你一直在看漢人的書?”

宗雋稱是,紇石烈氏贊許地點頭:“如今跟你父皇在世時不一樣,仗,不僅是在馬背上打的。多看看漢人的書有好處。”

說罷舉手輕撫宗雋的長發:“還是不願剃頭麽?終日這麽披著長發,成什麽樣子!”

女真男人的發式通常是前半部頭發盡數剃去,只留顱後發編結成一兩根辮子垂於背後。而宗雋卻不依樣剃發,堅持留著一頭長發,平時便任意披著,偶爾以冠帶束發。此刻聽母親問,便笑了笑,說:“習慣了,大家也看慣了,沒人會過問。”

“一刻不停地跑了很久吧?頭發都吹亂了。”紇石烈氏轉身走入內室自妝台上取來一把梳子,坐下,對宗雋溫言道:“來,母後給你梳梳。”

宗雋走去,在母親面前跪下。紇石烈氏輕輕扶著他的頭,梳發的動作輕柔而細致。梳子徐徐自他發上滑落,梳齒劃過之處,黑發分出一道道平衡的縫隙,瞬間復又融合,在母親的手下變得整齊直順。

忽然宗雋頭頂一涼,像是有水珠自上滴下。

“母後……”沒有擡頭,宗雋黯然輕喚。

“他才三十出頭……”紇石烈氏的聲音有些哽咽。

“母後,”宗雋倒無哀戚悲痛之色,只淡定地說:“既有了前因,我自會給他們一個後果。”

午後自宮中出來,宗雋便回自己在京師的府邸。門前停了不少車輛馬匹,說明跟於他後面回京的隨從們已經進府。宗雋剛一勒馬,他的家奴就驚喜地一面迎上一面道:“八太子回來了!請快進府,撒吉正有事要問您呢。”

撒吉是宗雋的親隨頭領。宗雋下馬,問:“什麽事?”

家奴道:“郎主在京中設了個洗衣局,讓從南朝來的那些女人在裏面給達官貴人們洗衣……”曖昧地笑笑,再說:“京中大人將士都常去那裏,看見了合意的女子就帶出來玩玩再送回去。今天撒吉剛回來一聽這事就來了精神,立馬騎馬去洗衣局抓了個女子回來。那女子先是大叫大鬧,拼命抵抗,後來忽然用女真話說她是八太子的女人,誰碰她八太子就會殺了誰。”

“哦?”宗雋倒有了幾分興致:“她自己說是我的女人?”

“是呀,”家奴點頭笑說:“大家本來都不信,八太子今天剛從外地歸來,怎有可能先納了這女人?可她一口咬定是這樣,口裏還含含糊糊地提起二太子。她懂的女真話不多,大家也問不明白,但有人猜說不定她是二太子以前親自挑來準備送給八太子的。既然跟八太子有關,不管是真是假都要慎重,所以撒吉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一直在等八太子回府,想問問您再作打算。”

宗雋微笑,昂首邁步進府。進到院中便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被縛於一棵樹下,周圍站滿了他的隨從。

撒吉等人見他進來正欲行禮,被他揚手止住,然後走至少女面前,淡淡視她。

一身灰色布衣暗啞破舊,但其下露出一截素白的裙幅,濺有泥痕,卻依然白得耀目,是南朝上等的綾羅。想是被抓在馬背上一路顛簸,此刻她發髻松散,滿面塵土,幾縷散發垂下覆於臉上,不過終是無法掩住她烈如火焰的眸光與她驚人的秀色。

見他走近,她猛地啐了他一口:“該死的金賊,不要靠近我!”

他便索性以一手撐在她身後的樹上,另一手漫不經心地撫過她的小臉。

“別碰我!”她怒極,用她生澀的女真話叫道:“我是八太子的女人!”

“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楚。”宗雋閑閑地說,手指輕撚她的耳垂。

她努力躲避,果然重復說:“我是八太子的女人,你再碰我一下我就讓他殺了你!”

周圍的家奴隨從忍俊不禁,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宗雋便也笑。

她迷惑不解地看看他們,目光最後終於鎖定在宗雋臉上,仰首蹙眉問:“你是誰?”

宗雋略退後一步,朝她微微欠身,笑意銜於唇角,溫文地說:“幸會。我是八太子。”

注:一、在人物對白裏,我還是讓金人稱呼他們的本名,因為漢化名應該是用於書面或與宋人交流時,金人彼此間大概還是會喚本名的,就像現代人在公司用英文名,回到家總不可能讓父母還喚你彼得露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