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3/4頁)

蕭永嘉如今對丈夫卻極是體諒,不但叫他不必為自己分心,反而心疼他的操勞。卻知勸他也是無用。並非是他自己刻意要忙,而是事情自己找了上來。

許泌陸光,如今兩人都形同隱身。許泌托病不朝,少有人見到他的面,詳情如何不得而知,但陸光從前次那事過後,臥病不起,病情倒是真的岌岌可危,高嶠親自去看了他幾次,每次回來,無不眉頭緊鎖。

朝廷三駕馬車,一下去了兩駕,剩下高嶠一人,每日多少事情,可想而知。加上皇帝對他又恭敬異常,朝廷事無巨細,皆要過問過他。丈夫便如一只陀螺,如今就是自己想停,也是停不下來。眼看他飯吃不好,覺也睡得不穩,睜眼閉眼,都是朝廷之事,蕭永嘉除了對丈夫日常飲食多加進補之外,心裏也就只盼這營救戰事能快些順利結束。

母親這般盼望,洛神更是如此。在家伴著孕肚越來越大的母親,等了一個多月,到了七月,一個好消息,終於傳回到了建康。

李穆、高胤和楊宣三路聯軍約定同時出擊北夏,果然達成了預先期待的目的。

尤其李穆那一路,因戰事起得毫無預兆,起先勢如破竹,很快破了潼關,直逼虎牢城。

那段時日,洛陽城的上空,滿天飛著關於李穆大軍不日就要打來的消息,街頭巷尾,民眾到處議論。

北夏自從輸了那場原本意圖南侵的江北大戰之後,國力大減,這兩年間,處處應戰,朝廷焦頭爛額,人心不定,得知消息,如臨大敵,立刻將原本還集中在豫州一帶的大軍調了回來,全力應戰,加上徐、青二州和南陽方向又同時遭受南朝軍隊發動的反攻,兵力進一步被迫分散。

半個月前,就在軍中糧草匱乏,城中居民也無余糧,陸柬之不得不下令開始宰殺馬匹的時候,探子忽然回報,說圍城敵軍,竟一撥撥地開始調離。

不過幾天時間,城外漫山遍野,那些原本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的連營,大片大片地減少。隨後便得知消息,竟是朝廷相救,引走敵人,給他們還得一個突圍而出的機會。

無法形容陸柬之在得知這消息那一刻的感受。

就在昨晚深夜,他悄悄登上城頭,眺望南方之時,耳畔,還隱隱聽到了遠處不知哪個守城士兵發出的思鄉泣聲。

隨後,仿佛受了感染,城頭之上,到處可見士兵抱著兵器,蹲坐在地上,相對而哭,哭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作為主帥,當時他的心情如何,可想而知。

他沒有懲罰這些士兵,獨自默默離開了。

這一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就仿佛一個行將溺斃之人,突然被一只從天而降的援手從水中突然拔出似的感覺。

他立刻將這消息傳達了下去。

他那些一路血戰幸存下來,遭遇圍城,在無數次打退企圖攻城的敵人之後,最後卻又面臨糧絕境地的將士,原本已經徹底陷入了絕望,以為他們的歸宿,也和那些早於他們已經戰死的同袍一樣,不過是死在這裏罷了。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朝廷,竟然沒有放棄他們。

戰鼓再次激揚,軍心更是空前凝聚,城門大開,陸柬之帶著士兵,從這座已經圍困了他們半個月多的城池裏殺了出去,與那些還留下夏兵遭遇,血戰之時,楊宣也終於領著軍隊趕到。

這兩支本結為同盟,意圖北伐的聯軍,在經過背叛和欺騙過後,再一次聯合在了一起,殲滅了附近的北夏軍隊,隨後迅速撤離,踏上了南歸之路。

八月中旬,陸柬之回到了建康。

陸光終於還是沒能熬到長子回來的那天,在陸柬之回京的路上,便含恨死去。

據說在他臨終之時,神志已是有些不清,只一直在惡聲詛咒著許泌,死後,雙目亦是不瞑,無人能夠將其合攏,直到一個機靈下人喊著“許泌死了,腦袋被砍了下來”,又壯著膽子去合他眼睛,這才終於得以成功合目。

陸柬之回來後,便忙著操辦喪事。

陸氏身為士族大家,陸光在朝廷亦風光了一輩子,雖說臨了這兩年不順,但人都死了,朝廷也對陸氏北伐失利不予究責,諸多撫慰,按照時人喪葬竟奢的風俗,喪事應當大辦才是。

但陸家的喪事,卻很是沉樸。樸素得甚至叫不少同為士族的陸光昔日友人都看不過去,暗中紛紛指責陸柬之不孝。陸柬之亦毫無辯解,一言不發,只在喪事完畢之後,向朝廷上了一道叫人為之側目的奏疏。

陸柬之請辭了一切官職,送亡父靈柩歸往祖地吳郡,全家同遷,他為父守孝三年。

而陸氏被他帶回來的那幾萬人馬,則以自願募兵的方式,歸並入了廣陵軍。

從此,南朝再無陸氏軍府。

前頭守孝那條也就罷了,後頭這主動解散陸氏軍府的決定,一出,便引發滿朝嘩然,大臣們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