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2/4頁)

楊宣一怔。

李穆繼續道:“我之所以問將軍敢不敢,而非願不願,乃是我篤定,倘將軍你自己能夠自主,你必定是願意的。”

楊宣神色間掠過了一縷難言的愁色,沉默了。

“不知將軍可否記得,從前我曾勸過將軍,許泌非可效忠之人。以將軍之明智,這種話,其實又何須由我來提醒?楊氏從前原本就是江北荊州一帶的地方方伯,不過因了寒門不顯,這才投效許氏。當年將軍父祖投奔許氏之時,也是帶著兵的,這些年來,倘若沒有將軍扶持,許氏軍府又何來今日的穩固地位?莫說將軍你不欠許氏,便是你真的欠了他人情,也早已還清。何況這一回,許泌如此行事,將軍你難道真的不覺寒心?”

李穆加重了語氣:“楊將軍!你我都是行伍之人,打仗原本就會死人。將士們戰死在對敵沙場之上,無話可說!但如今,那千千萬的冤魂,並非死於敵手,而是因了士族傾軋,死在了自己南朝人的手裏!將軍,難道你便絲毫沒有觸動?”

“敬臣!你不必說了!錯已鑄,我本就追悔莫及。又何嘗忍心再看將士因我之過,白白命喪敵手!”

楊宣臉膛漲得通紅,一臉羞慚,欲言又止。

李穆望了他一眼,遞上一封書信:“將軍,我動身之前,高相公囑我將此信給你。他還叫我轉你一話,你在建康的父母妻子,他會派人加以保護。日後,只要你願意,高相公那裏,也是高位以待,絕不食言。”

楊宣一怔,回過神,急忙雙手接過,取信展開,尚未讀完,一雙虎目,隱隱蘊淚,向著建康方向下拜,哽咽道:“此次北伐用兵,倘若不是我畏首畏尾,不敢抗爭,任人奪帥,又怎會慘敗至此地步!我本就死有余辜!高相公非但不怪,反而如此厚待,我若還只為自己身家性命考慮,天也不容!”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轉向李穆。

“說吧!要我如何配合?我必無不應!”

李穆上前,雙手緊緊握住了他的臂膀。

“有將軍如此發話,何事不成!情況緊急,我這就和你細說作戰計劃。”

楊宣點頭,當即將一眾親信秘密喚來,把自己的決定說了一遍。

他的那些親信,早就對許泌心懷不滿,對許綽更是憤恨無比。便是退到此處的這些天,那許綽名為養傷,帳中卻還夜夜歌舞美人,早就引得眾多將士暗中咬牙不已,聞言群情激動,無不應允。於是連夜計劃完畢,趁著夜半三更,一群人沖入許綽帳中,將還在睡夢裏的許綽捆住,連同他的一些心腹,全部控制住了。楊宣遂命人吹角,召齊全部士兵,宣布隨同廣陵軍和李穆的軍隊,一齊營救如今還被困在郾城的北伐軍隊。

許泌軍府裏的中下層官兵,對楊宣本就一向服從。那些瞧不起他,隨同許綽奪帥的上層將領,又都已被控制,加上前次兵敗被困之時,若不是楊宣領著親兵殺出來,眾人跟隨他撤退,如今恐怕早就已經死了,見他威風凜凜,發號施令,旁邊又站著李穆,無不唯命是從。

忙碌了一夜,天亮,諸事完畢,李穆和楊宣約好發兵日子,便要繼續北上趕去長安。

楊宣送他出了十幾裏,方停步,目送他和那一列隨從縱馬疾馳而去,身影模糊在了馬蹄翻飛帶出的一片黃塵裏,漸行漸遠,心中不禁微微感慨。

曾幾何時,李穆還只是自己帳下的一個別部司馬。

當日他求娶高氏女時,自己獲悉,以為妄想,苦苦勸他打消念頭的那一幕,仿佛還歷歷在目。

不知不覺,如今他已官封驃騎,取下長安,取威定功。他的名字,更是成為了南朝人心目中的戰神化身。

便是自己,他從前的老上司,如今在他的面前,也感覺到了來他舉手投足所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種威重之感,不敢有所托大。

這回兵敗之後,他已主動上書許泌,請求降罪。本做好了赴罪的準備,卻沒想到,李穆會親自來這裏勸自己共同出兵。

楊宣知道事畢,許泌必定不會放過自己。

他為人一向優柔寡斷,顧慮重重,但就在這一刻,他忽感釋然,甚至有些感激李穆,給了自己一個如此的機會,終於可以違抗許泌,隨自己心意,做一件真正想做,也是他必須要去做的事了。

最壞的結局,不過就是罪上加罪。

高相公答應保他家人,他再無後顧之憂,哪怕身首分離,又有何畏懼?

楊宣仰面向天,長長地放嘯了一聲。嘯聲之中,仿佛終於將這些年來,深深積在胸下的所有不滿和郁悶,全然釋放,整個人只覺重擔皆去,唯一所想,便是放手一搏,與高相公和李穆一道,誓將被困軍隊救出圍城,以此贖罪。

……

這些日子,高嶠又變得忙碌異常,難免照看不到蕭永嘉。見她肚子越來越大,連走路都有些吃力了,高嶠有時很是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