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4/4頁)

然而,就是在那夜過去才沒多久,她被她的父親強行從他身邊帶走,隨後,便有了她送給遠在交州的陸柬之的這份琴譜。

或許正是如此,才叫他如鯁在喉,無法釋懷。

今夜剛回之時,他本可以親口問她,向她求證。

但他竟沒有勇氣直面於她。改而尋人替他解譜。

他盼著有人能為他證明,她和陸柬之的過去,真的已是徹底斷了,再也無關風月。

然而希望,果然還是被無情地打破了。

“嘩啦啦”一聲,院中那片芭蕉,突然被一陣吹來的大風給折斷了,無力地匍匐在了地上。

一道細細的,壓抑的嗚咽之聲,在雨打蕉葉發出的急促簌簌聲中,隱隱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伴著那道斷斷續續的嗚咽之聲,他的眼前,仿佛再次浮現出片刻前,她停止了掙紮,惶恐無助,默默掉淚的模樣,

李穆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這無邊的瀟瀟夜雨給淋得濕透了,從裏到外,無論用什麽法子,也是再也擰不幹了。

他閉了閉目,擡手,抹去面上沾來的一層濕潤水霧,從門檻上起身,循著那道傷心欲絕的嗚咽之聲,慢慢地回到了她的身畔。

他立在床前,借著床頭夜燈那僅剩的幾寸微弱昏火,默默地凝視著她。

床上一片淩亂。她依然還是他離開前的模樣,趴在那裏,身子蜷縮成一團,露出細弱的微微顫抖著的一片雪白後背。面龐壓著的褥上,淚痕斑斑。

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她立刻停下了抽泣。

李穆靠了過去,試著向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

“阿彌……方才是我不好……我混帳……”

他的嗓音嘶啞。

她將身子蜷得更緊了。

指尖碰觸,感到她的身子,又濕又冷。

李穆立刻爬上床,將她那張淚痕斑斑的臉從褥裏捧了出來,替她擦去眼淚,試著將她抱入懷裏。

她閉著已經哭得紅腫的眼眸,不斷地往裏縮,一直躲著他的手,不叫他碰,直到縮到了床的最裏側,再沒有可去的地方,終於被他抱回在了懷裏。

李穆拿被子將她身子裹住,像抱著受了驚嚇的孩子那般,不停地親吻她,在她耳畔低聲安慰。

“我真是個混帳。你原諒我可好……”

他不斷地求她原諒自己方才的混帳。

洛神起先一直掙紮,漸漸地,仿佛沒了力氣,縮在他的懷裏閉目默默流淚,忽然伸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裏,哽咽道:“郎君今夜是為陸大兄而氣我嗎?我心裏真的只愛郎君一人。郎君如此狠心對我?”

就在被她伸手再次抱住的這一刻,曾折磨了李穆幾乎整整一夜的惡劣心情,忽然慢慢退去了。

他覺得自己亦忽地釋然了。

就這樣過去吧,不必再糾結於這冊她寫在一年多前的琴譜了。

倘若事情早已時過境遷。即便當時她念著陸柬之,而現在,早不是當初譜曲時的心境了。她真的如她所言,只愛他一人,他又何必作繭自縛,不放過她,也不放過自己?

又倘若,在她心底深處,依然還是悄悄念著陸柬之,那個她前世為他守了多年的亡夫,這輩子的最初所愛,那麽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當初本就是自己不顧她的意願強娶她的。如今又這樣逼她。他算個什麽?

她對他已經足夠好了。這輩子,只要她心裏有他,願意這樣留在他的身邊,他又何必耿耿介懷旁的人或事?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混帳……”

李穆眼角泛紅,將她抱得愈發得緊,胡亂親她哭得紅腫的眼皮子,不斷地罵著自己。

洛神那顆原本哭得千瘡百孔的心,在郎君的溫柔撫慰和自責之下,終於慢慢地恢復了過來。

她柔順地蜷在李穆的懷裏,低低地道:“郎君,回來後,我便知道你有些不開心。你到底是怎的了?”

她問完,久久不聞回答,睜開雙眸,凝視著他:“郎君?”

李穆終於說:“阿彌,我不喜這座皇城。”

他的聲音沙啞,語調凝澀。

洛神立刻道:“我聽你的!我也不要留在這裏了!”

李穆凝視著她,擡手抹去她眼角還噙著的一顆淚花,低頭,吻住了她的嘴,帶著她,又並頭躺了下去。

窗外夜雨漸漸轉小,不知何時,悄然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