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二章 番外 後悔

裴青用了一頓豐盛至極的早飯, 一時心情大好,從小廝手裏接過著馬鞭就準備到衙門去上值。還沒等抖開韁繩, 一個穿著布衣的老婦從街面上猛地撲了過來, 大喊道:“青哥兒, 求求你救救我的雪娘, 她可是你同父的親妹妹啊!”

門口當值的小廝都是面色大變, 誰都沒有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當著大人的面無禮。裴青身邊護衛的品階起碼是小旗,見狀更是不虞, 個個都唰地一聲抽出腰刀,意圖將那老婦斬殺於馬下。

那老婦頭發花白伏跪於地上,高一聲低一聲地哀哀而泣。裴青看了老半天才認出這不是當初宣平侯府的秋夫人嗎, 這人從來都是珠玉環身笑容矜持,怎麽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想來先皇將宣平侯趙江源的爵位褫奪之後, 這一家子的日子過得可不怎麽如意啊!

想到此處裴青臉上的笑意更深, 揮退護衛後在馬上慢慢俯下身子低聲道:“看看這都是誰呀,不是威名遠揚被某人捧在手心裏當成眼珠子的秋夫人嗎?怎麽在我面前行此大禮, 要是讓那些禦史台的人看見了, 還道我這個錦衣衛指揮使隨時隨地欺壓良善百姓呢?”

秋氏一擡眼就見到器宇軒昂的青年騎在高頭大馬上, 身上用金絲銀線繡制的大紅曳撒襯得他更加氣度奪人。她恨得幾乎咬出血來, 卻還是忍了氣道:“青哥兒,千錯萬錯都是姨娘我對不住你。你如今得了勢把我千刀萬剮都隨你,只求你看在雪娘跟你同根同源的份上, 搭把手救她於水火當中!”

這番求人的話含沙射影說得極不客氣, 偏偏裴青今早脾氣極好, 聞言只是微微一笑,“這又是從何說起?當年先皇還在的時候,就說過讓趙江源不要亂認人家的兒子,你這個當妾的怎麽冒出來說誰誰跟我同根同源?要知道冒認官親可是要杖責三十的呢,你這婦人可要想好了再說話!”

秋氏沒想到自己如此卑躬屈膝還得不到一句準話,一時氣得面色青白。但她一貫愛伏低做小,就掩著袖子哭道:“當年的舊事難不成全然怪罪到我一人的身上,宣平侯府的太夫人你的嫡親祖母跟你娘不對付,這才讓我進門服侍你父親。你娘一氣之下夜雨遠走,結果翻落山澗生死不知。我再是懊悔也是無濟於事,我人弱卑微原只想找個安身之所,並非存心害你父你母反目成仇啊!”

胡同口漸漸有人隔門張望,裴青慢慢用馬鞭敲擊手心,徐徐收斂笑意道:“孰是孰非早已是過眼雲煙,就像爛成一堆的陳年稻谷一樣,即便撿拾起來也不能進嘴了,所以休要再拿我母親的名諱出來說事。她品行高潔溫婉賢德,已經被先皇追封為三品淑人,可容不得你這卑賤婦人說嘴!“

遠遠圍觀的人群就發出小聲的哄笑,不乏人指指點點。

秋氏一時面色如豬肝,想使出種種手段卻又想到遠在邊關服苦役的女兒,終於忍下怒氣扯著帕子強硬道:“無論怎樣趙雪始終是你的親妹子,她終究是受了你的鼓動才退掉與大理寺卿白家的婚約,迫於形勢草草嫁入彰德崔家。結果不過將將一年,就受崔家人的牽連被發配遼陽尚雲堡,整日做苦工不說還要受人打罵。你但凡有一絲憐憫之心,也該伸把手救她一回!”

這份叫人無語的理直氣壯只是讓裴青習慣性地挑了挑右邊的眉角,輕聲道:“你這婦人真是胡攪蠻纏,我念你年老體弱不與你計較,反縱得你越發胡謅,我母親只生了我一個哪裏來的同根同源的妹子。我的祖籍在廣州惠山,這是全天下連宮中聖人都知曉的事情,何必往我身上潑臟水?“

裴青眼裏露出譏諷,“你家的事情我大致知道,我今日心情好就跟你先掰扯一二。你女兒趙雪嫁誰不嫁誰與我有甚好處,何須說受我鼓動,真是無稽之談!更何況當初在劉肅劉閣老家的酒宴上,偷偷摸摸地爬上了崔文璟的床,硬是把生米煮成了熟飯。隨後又要死要活上趕著要嫁進崔家,這些總不是我逼迫的吧?“

秋氏神情一呆吞了吞口水,想說什麽卻被人揭穿老底,一時窘得不敢擡頭。

裴青面露不屑冷笑道:“趙雪如願以償地嫁進崔家,立時就覺得自己漲了身價。在秦王~府舉行的上元宴上,竟敢慫恿我昔日同袍的遺孀小曾氏來攀誣我。眾目睽睽之下,若非是先皇和各位朝臣在場力證我的清白,我竟是有口難辨呢?到後來崔家丟了大醜,會昌伯府也丟了世襲爵位,可說都是拜你女兒所賜呢!”

連譏帶諷的戲謔之語讓秋氏一口氣生生堵在胸口,猛地擡起頭來卻是一臉狂亂面目猙獰,“你還說你不是趙青,你什麽都知道什麽都明白。宣平侯趙江源落到削爵貶為庶人的地步,全部都是你這個豎子害得!”

大街上對著正三品錦衣衛指揮使破口大罵,也只有無腦子的人才敢這樣做。立時就有護衛上前用刀背狠狠抽在這口出妄言的婦人身上,秋氏哀嚎一聲痛得倒在地上半天直不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