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三章 祭奠(第2/3頁)

遙遠的地處仍然是黑沉沉的天色,但更高更遠的地方已經泛起炫目的金輝,裴青緊緊握住傅百善的手嘆道:“壽寧侯府當初因種種顧忌不敢留下你,肯定是斟酌了許久之後才讓顧嬤嬤將你送到傅氏夫妻的手中。也正因為傅氏夫妻全心全意地照顧,才讓你無憂無慮地長成這般模樣!”

傅百善臉上的淚流得更兇,一時間連眼睛都腫得有些睜不開,但非常奇異的是胸中卻是漲得滿滿的。她無限依戀地抱住丈夫勁瘦的腰身,低喃道:“謝謝你……”

狠狠哭了一場後傅百善精神明顯好很多,坐在薄毯上看裴青修葺墳塋。初春後的天時變長,即將升起的紗霧將連綿起伏的山巒慢慢籠罩起來,象是隔了一層淺淺的灰紗。長長短短的蟲鳴經過一夜的休憩開始在低矮的灌木間響起,緩緩拂過的風帶著山澗水澤的氣息,似乎是人世間最溫柔的呢喃輕語。

鏟草,培高墳土,修剪花木。

裴青很快就把墳塋收拾幹凈,甚至還用帕子沾了泉水將墓碑搽拭如新。末了牽著傅百善的手懇切道:“鄭夫人,我會照顧好珍哥的,您老人家請放心,當初陷害您的人都會為您抵命。現下即便活著也沒落得好下場,您盡可放下一切重新去投胎。珍哥現在又有了身孕不好打擾,您在那邊需要什麽就給小婿托個夢……”

傅百善縱使有再大的憂心也讓這人攪得一幹二凈,擤著鼻子甕道:“難怪我娘現在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前一向得了一筐廣州捎來的新品榴蓮立刻就打發小六巴巴地送過來。我還奇怪來著,我又不喜歡吃這東西作甚送來,原來卻是給你留著的!”

這個娘卻是指宋知春了,裴青見她終於放開心懷也不免心生歡喜,“我原先不喜歡吃,後來卻越吃越好吃。再有你雖然沒提,我卻知道你總是有個疙瘩擱在心頭。今日過來看了一眼終究安心了吧,以後春秋兩季我都陪你過來悄悄祭拜。壽寧侯府雖然沒有認你,可是那位張老夫人,如今當家的李氏夫人,鄭瑞鄭舅舅哪一個不是對你多有照拂,至親之間其實毋須多費口舌。”

傅百善看著收拾得潔凈的墳塋,緩緩道:“裴大哥,這個生辰禮我很歡喜……”

第一道陽光越過密密的山林,綻放在這處小小的所在時,裴青牽著媳婦的手緩緩步出林間的青石小道。將將把馬車重新駛入官道時,就斜斜沖過來一個胡子拉茬的中年男人。那人一身的酒氣,茫然地擡起頭道歉後就踉蹌地往林中走去,看那人行走的方向正是鄭家的祖墓之地。

裴青冷哼了一聲絲毫沒有理會,回頭撩起車簾子就見媳婦圍著厚厚氈毯睡得正熟,於是小心地把馬車駛得更平穩。

那個中年男人此時卻回了一下頭,不自覺地張顧了一下那輛即將消失的馬車,總感覺自己錯失了什麽至為寶貴的事物,一時間卻想不起那個帶了草帽遮住半邊臉的駕車之人是誰。他急走幾步就見到了被打掃得潔凈的墳塋,還有搽拭得一塵不染的墓碑,一時悲從心中來跪在碑前痛哭道:“安姐,是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是受人愚弄啊……”

男人全無形象地癱坐在地上,再無半點昔日頭甲探花的風流模樣,喃喃道:“安姐,你還記得你才嫁進劉家時我倆是多麽好嗎?雖然那時候我的父親已經入閣,但畢竟是寒門出身,我做夢都沒想到侯府的貴女會看中我,京中人人稱羨我們是神仙眷侶。”

劉泰安滿臉懊悔,終於不顧行藏地嗚嗚哭了出來,“我真的以為你跟太子有染,真的以為你腹中的孩兒不是我的。即便那樣的怒意下我也沒想傷害你,原本我是想成全你的,卻沒想到一切都是崔氏私心作祟使出來的手段。全部都是圈套,一環扣著一環,你我都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

你在那邊是不是看得明明白白,是不是在笑我自作自受?老父死了,長姐瘋了,兒子遠走他鄉也不見了蹤影。還有那個叫崔文櫻的女孩,我做夢都不知她是我的女兒,她沒有一點地方生得像我。我的親生兒子差點娶了我的親生女兒,現在滿京城的人避我如同糞水,連酒水都不願意賣給我。他們都在背後笑話我,笑我識人不明,笑我將珍珠和魚目倒置!”

林中的墳塋沉寂,似乎連墓中人都不屑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

劉泰安哆嗦摸出懷中的酒壺,仰望著遙遠的天際,仿佛對著人柔聲道:“若是你懷的那個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來,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寧馨兒。我會教他讀書寫字,你會教他做人處事的道理,依你的品性教養出來的孩兒定是人間龍鳳,而不是這般受人恥笑的一對浪蕩冤家。”

“呵呵……”

劉泰安淒惶地大笑出聲,林中空地上便有相似的回響,似乎含了無盡的嘲諷,“崔蓮房,夫妻二十載你為什麽連我都要苦苦相瞞,那些書信原來是你的手筆,那些說不清的誤會最初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崔文櫻真的是我的女兒嗎,還是你與他人偷生得野種,卻無端禍害得我們兩父子人不人鬼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