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零章 生變

入冬之後, 身子骨剛剛好轉的皇帝又染了一場小小的風寒。

每個人包括皇帝自己都沒當回事, 還帶著幾位妃子到南苑賞了一回雪景,親手獵了一頭三歲生的梅花鹿, 用進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鹿血,在場之人誰不奉承皇帝龍馬精神, 連皇帝自己都頗為得意。

誰知皇帝從南苑回來幾日後, 這看似小小的病情就急轉直下, 竟然纏綿病榻連早朝都不能視。偏偏他向來倚重信服的吳起兼老太醫業已返回登州, 太醫院一眾院判呈上去的湯藥方子都被發還,面對著幾近暴怒的皇帝眾人更不敢輕易下方子。

中土各州的折子多交由內閣決斷,但還是有許多事要由皇帝聖裁。幾經思慮下,皇帝將政事一分為二,吏部、戶部、禮部交由秦王執掌,兵部、刑部、工部交由晉王執掌。二王手中權柄空前高漲,由此京城中的氣氛卻越發詭異起來。

傅百善在平安胡同的宅子裏與母親安心地帶著兩個孩子, 原本懶得費心思管外面的閑雜事, 但還是吩咐寬叔寬嬸在外面走動時多加留意。

剛剛入夜, 街面上就不時響起兵卒快速奔走的腳步聲。隔著門縫看得到巷尾處有刀器閃爍的寒光。傅百善想起已有三日不曾接到丈夫報平安的手書了,心裏便格登了一下。到了第二日街面上又是來人往並無絲毫異狀, 仿佛晚間的馬蹄聲聲是人夢中。

傅百善悄悄使寬叔到魏琪的宅子一探, 原來魏琪也察覺到不對勁,她家宅前屋後也出現了許多生面孔。

寬叔仗著一身好功夫幫著跑了幾家往來勤密的親朋, 才發覺家中男人官職地位越高的, 門口明裏暗裏布下的兵丁越多。大家都是歷經風雨的, 都敏感地察覺京裏怕是要有改朝換代的大變故。壽寧侯府李夫人行事最是果決,她認得寬叔,又素知傅百善行事穩妥武功又高,什麽話也沒說便將家中最小的兩個孫輩托備寬叔悄悄帶了回來。

傅百善第一次經歷這等陣仗,一邊吩咐幾個丫幫著收拾侯府兩位小公子的住處,一邊和母親商量章程。宋知春想了一下才恍然道:“你爹前幾日說要去看看你們買的那處農莊,還說讓我娘幾個後腳就跟去。當時我就感到有些奇怪,眼看要過年了一天到晚地瞎竄悠,看來裴青走之前定跟他囑咐過什麽!”

傅百善這一年經常進宮也算長了些見識,若說壽寧侯府因為兩代侯爺都執掌兵權才被人盯著,自個家說不得也被人盯上了。要知道,裴青可是剛剛上任的西山大營僉事都尉。

在屋子裏心焦毛躁地等了半響,果然寬叔就進來回稟,說宅子外賣糖人賣針線的生人比昨日又多了幾個。看來局勢比自己想象的要緊張,傅百善不敢再耽擱,當機立斷趁著白日那些人看守松懈的時候,和母親換了衣服扮做尋常婦人抱著孩子從後院角門出來。

還沒走幾丈遠,就與一個賣果子的小販正面相向。那人雖穿著一身布衣,卻是雙眼露精光走路呼呼有風,分明是一個練家子或是行伍出身。傅百善身後是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根本沒有退路。當下也顧不得許多沖上前去,仗著一把好氣力出手就是一記重重的鎖喉擒拿。

正待出口呼喚的小販遭逢劇痛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就哐當一聲倒在地上。寬叔忙上前把人拽到隱蔽的角落丟了,然後搓著手贊道:“鄉君就是生了孩子,這身上的工夫半點沒有落下。剛才這人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有名號的好手,在鄉君面前竟是走不了一個來回!話說回來也不知是誰下舍得這麽大的本錢,連咱們這等民宅都有人守著。”

傅百善卻是心裏焦灼,自家宅子都圍了這麽些不知底細的人,也不知裴大哥那裏到底怎麽樣了?但是眼下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於是十幾個人分作幾档,瞅著空子一溜煙坐上巷角兩輛早已等著的小驢車,晃悠著出了城門。

小茶窠裏魏琪早就等心焦,擡著頭望了老半天才認出眼前人是傅百善,低聲取笑了好一陣才道:“好妹子,你這身衣服哪裏弄來的,簡直就是鄉下婆子進城逛廟會,打我眼前過硬是沒認出來。”

傅百善扯了扯額頭上綁著的遮眉,沒理會她的取笑,“到底怎麽回事,街頭巷尾都是兵馬司的兵卒?裴大哥也是好幾日都沒有音信了,往時他每隔一日都要給我報個平安的。而且我們剛混出城,那城門後腳就被關上了。大白天關閉城門,我娘說只在戰亂時才見過這般事!”

魏琪一張笑臉立時變成沮喪臉,瞅了一眼外面伶仃的幾個行人悄聲道:“我昨日才聽說,宮裏頭的老皇帝只怕不行了。京裏眼瞧著馬上就要變天,只不知是秦王還是晉王上位。我家方明德怕我們落在宵小手裏受人轄制,就讓我早早過來投奔你。說還是你們夫妻倆有先知灼見,早早就在城外買了一處修築堅固的農莊子,說呆個十天半月是不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