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五章 寶璋(第2/2頁)

比起清清靜靜的廣州來,這京城簡直就是個龍潭虎穴。偏偏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他們還得在這糟心的地方呆上許久。本來大家都以為這場麻煩事已經過去,加上傅百善的月份愈發大了,宅子裏的人神情繃緊過後就不免放松了一些。

最早發現不對的是荔枝,她向來細心,經她手的東西素來是看了又看的。前一向日子家裏的大件織物被清洗幹凈送回來時,荔枝怕東西沒幹透,就吩咐幾個丫頭再曬兩天,結果無意當中就發現地氈上被插了幾根細小的銀針。這些地氈是在內室鋪的,鄉君在家裏一向只穿軟底繡鞋,若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被刺穿腳跟。

荔枝不敢驚動傅百善,就悄悄稟明宋知春,結果又在隱密處發現了幾處細小的銀針。誰會這麽包藏禍心,來做這麽害不死人卻惡心死人的事?宋知春覺得這其中有不妥,忙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女婿。

裴青聽後連頭皮都炸了起來,那時候已經接近傅百善的產期了,家裏用的東西竟然出了這麽大的紕漏。試想,媳婦萬一一個不小心踩到引發早產……

他不敢大意,又直覺這回跟往回的不是一路人。親自找了幾個人手細細追查下去,最後卻只查到一群外地來的洗衣婦。這群人龍蛇混雜,每年都借住在北城的大雜院裏。其中有一個姓王的年青寡婦,聽說丈夫孩子都死於火災,自個孤身一人被公婆趕出了家門……

裴青一聽手下的形容,就知道這王姓洗衣婦必定就是在通州殺夫逃遁的徐玉芝。他不禁冷笑連連,沒想到十指不沾春江水的女人竟然能矮下身子扮作貧賤的洗衣婦,倒是真真小瞧了她的本事!不過也不出意料,當年這女人逃出青州後衙時,為求活命又貪圖富貴榮華不同樣委身給太監徐琨嗎?

徐玉芝此舉徹底激起了裴青的殺心,一時間簡直如芒刺在背。但這婦人狡詐無比,似是知道自己的形跡暴露立刻就隱遁起來。兵馬司的衙役撒出去找了好幾天,一時竟然沒有找到她的落腳處。

將眼下異色斂住,裴青將桌上的湯藥端過來服侍媳婦兒喝了,這才溫柔笑道:“你莫擔心,孩子吃了奶水在娘的屋子裏睡得好的。再過半個時辰等你身上的藥性過了,灶上燉的雞湯也好了。還有什麽想吃的吱一聲就好,我叫廚上給你做。”

傅百善看著他滿眼的紅絲,心知他必定是整夜未睡,看外面的天光上衙門的時辰也要到了。就往裏歪了一點道:“裴大哥,你上來陪我躺躺說會話!”

裴青不解其意,卻還是解了外裳靠過去,就聽媳婦兒細聲問女兒眼睛長什麽樣,鼻子長什麽樣?裴青一一回答了幾句,就感到一股濃濃倦意襲來。身下是溫軟的被褥,身邊是知心的愛人,他幾乎是瞬息之間就進入了黑甜夢鄉。睡時還模糊地想到,如今他也是有妻有女的人了!

次日午後,東城兵馬司的幾個同僚都知道裴青昨晚得了個女兒,都鬧著要過來喝滿月酒,美其名曰同賀“弄瓦之喜”。裴青雖然笑著應了心裏卻老大的不樂意,心想我當成眼睛珠子似的寶貝女兒,怎麽被當成“瓦”?

其實這份習俗是自古有之,《詩經》上就寫道: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罹。

前一段是說,蓋好了這棟新的宮室,如果生下男孩要給他睡在床上,穿著衣裳給他玉璋玩弄。聽他那響亮的哭聲,將來一定有出息地位尊貴。起碼是諸侯,說不定還能穿上天子輝煌之服。

後一段則說,蓋好了這棟新的宮室,如果生下女孩就讓她躺在地上,裹著繈褓玩著陶制的紡輪。這女孩長大後是一個幹家務的好能手,既不讓父母生氣又善事夫家,被人贊許為從不惹是非的賢妻良母。

裴青回來後為這個事氣了半天,獨自悶在小書房裏翻了半天典籍,終決定給女兒起名為“寶璋”。取自王逸 《九思·疾世》中的抱昭華兮寶璋,欲衒鬻兮莫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