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三章 丈人(第2/2頁)

傅百善側著身子面向裏面,耳朵卻聽著動靜。見男人被踹下去後也不敢亂動,只會老實站在一邊,心裏頭的氣倒是消祛不少。別人都說有身子的人喜怒無常,為了過往的事情時時生怒好似不該呢!

三月的夜晚還是有些涼,裴青半赤著身子站得一會就打了幾個噴嚏。傅百善想起他喝了那麽多的酒,明天還要早起上衙門當差,這會可不能著涼了。一時又拉不下臉面,只得裝作無意把繡了萱草枇杷果的蔥綠錦被甩了一半過去。

裴青見狀連忙有眼色地爬上床,密密地抱著媳婦低低嘆道:“還是你最心疼我,放心吧我再不會犯傻了。再者我早就看出來了,秦王的性子表面豪爽仁義,骨子裏卻是鐵石心腸薄恩寡義。這樣的人他日為君為帝,對於中土的朝臣和黎民百姓只怕是禍不是福!”

傅百善聽得這話裏有話,忙翻轉身子仔細傾聽。

帳子裏光線模糊,裴青卻看得見她的一雙眼睛熠熠生輝,仔細端詳了一會才柔聲道:“珍哥莫怕,對於儲君之位皇帝心中只怕早就另有人選。朝堂上一片渾水,誰毒不敢輕易下注,雖然此時說這些為時尚早,哪怕朝臣們個個都舉薦秦王當太子,我也會想辦法給他攪和黃了。”

裴青的話語雖低,卻流露出一絲傲視睨睥,“此次春闈爆出舞弊案,最後被判秋後斬決的戶部尚書溫尚傑,原先是謹身殿大學士劉肅的嫡傳弟子,後來投靠了秦王。事情出來後還惹得朝堂議論紛紛的,其實這個劉肅就是秦王的外祖父,說穿了這些不過是換手撓背避人耳目的把戲。”

裴青對於珍哥的身世隱約猜得一二,見她面上無異色才接著說道:“我從溫家的菜園子裏搜出近五十萬兩的銀票呈上去後,惹得皇帝在朝堂上大為震怒。竟是一聲辯駁都不願聽,直接判了溫尚傑的斬決。說實在話,這一擊可謂是幹凈利落地斬斷了秦王的一只得用的臂膀,這幾天他怕是不能睡安穩了!“

傅百善聽得雙眼婆娑一陣揪心,心知此番聽他說得輕描淡寫,其間不知花費了多少的心力,暗地裏又打點了多少手腳,才能將事態的發展全盤掌握在手中。她低低問道:“裴大哥,你這般上下周旋四處樹敵,是想向皇帝表忠心決定做一個純臣嗎?”

裴青情知自己的打算瞞誰都瞞不過枕邊人,遂撫著她長長的頭發笑道:“傻丫頭,說句大不敬的話,在這任皇帝薨逝之前,做一個忠純篤實之臣也沒什麽不好,起碼走出去人人都要敬上三分。像現任金吾衛指揮使魏孟在朝堂上從不與人結交,家中子侄的婚事盡是選些普通的平民人家,可他卻是最得皇帝信任之人。”

傅百善倒是知道這人,金吾衛指揮使魏孟在皇帝身邊侍奉了近三十年,向來以忠勇著稱,是她手帕交魏琪的嫡親大伯。魏琪的婚事就是這位大伯做主定下的,夫婿方明德當初只是金吾衛一個不起眼的軍士。兩人一成親,就立刻被打發到貴州歷練去了,算起來跟裴傅夫妻是前後腳調回的京城。

在一幹文臣武將當中,魏孟絕對是一個另類的存在。他的官職升遷甚緩,二十年了都還在金吾衛裏廝混。他的許多舊部下外放之後,有的甚至已經官至一品,但是即便如此任誰都不敢小瞧於他。裴大哥背後沒有過硬的靠山,就是想做一個這樣的人嗎?

裴青見媳婦已經明白自己的意圖,不由面色大松,“其實皇帝今年已經上了春秋,京中看起來一片平靜,底下卻是洶湧波瀾,你方爭罷我登場,卻不知這時候唯有緊跟皇帝才是大道。那些想在新皇面前立下從龍之功的人不知凡許,卻忘記了這時候的皇帝猜忌心最重,一個不好就要翻船……”

想是酒勁終於上來,裴青的聲音漸漸低微。

春夜裏帶了些許涼意的風吹得槅扇偶爾吱吱作響,卻並不令人生厭,反而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恬淡安然。帳子頂上懸掛的銀熏球微微地晃蕩,淺青色的帳幔在月下像流水一般滑動。傅百善幫男人把滑下去的錦被重新蓋好,心想這道理誰都明白,但是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的人又有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