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 鐵證(第2/2頁)

領頭軍士心裏不由好笑,許圃在萬福樓鬧的笑話流傳已久,這位當爹的倒好像一無所知一般。為此今科的殿試都無限往後推遲了,想來皇帝老爺也丟不起這個人。試想,這位草包站在一堆國之棟梁中,開口就是淫詞爛調,豈不是貽笑大方。也不知道這等貨色是怎麽考上舉人的,想來裏頭也有許多不可言說的地方。

他正待呵斥幾句,手中卻感覺到羊脂玉把件的溫潤,想來成色應該差不離。到底和顏悅色地提醒了一句道:“我們只是其中一路,聽說還有一路到銀匣子胡同,請一位直隸籍舉子常柏到司裏問話。”

這話一落地,領頭軍士就見許思恩臉色大變,心知這人此時應該曉得厲害了,不過這麽一句話舀得兩塊羊脂玉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回頭笑眯眯地吩咐衙差們將案犯帶好,彬彬有禮地回轉了。

許思恩頭目嗡嗡作響,兒子連連呼喚都聽不進耳裏。侯夫人一把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恨恨道:“是哪個天殺的敢抓我兒子,許圃可是老許家的獨苗,我要進宮去找各位娘娘。難不成老太後才去這麽些日子,這些個下三濫的東西就敢這麽欺辱她的娘家人?”

許思恩看著老妻痛哭流涕的樣子,心裏只覺一陣厭煩。

若非她一味慣著,兒子怎麽會變成這般高不成低不就的模樣?狗肚子裝不下二兩油,老老實實地做一個閑散勛貴就是了,偏偏要羨慕那些實權官吏執掌官印的威風,也不看看自己撐不撐得起那身官服?仔細尋思了一會,勉強覺得神思清醒許多,連忙抽身回書房準備寫請罪折子。希望皇帝表兄看在故往姑母老太後的份上,能夠網開一面。

裴鳳英拉著女兒的手亦步亦趨,急急問道:“父親,我該怎麽辦?”

許思恩正在琢磨請罪折子上的措辭,聞言頓足嘆道:“我也是不該對許圃期望太過,才鬧出今日的禍端出來。你回房去看一下,看看又什麽容易變現的細軟趕緊收拾出來。許圃一向嬌生慣養吃不得苦,大獄裏的那份罪他可是吃不了!”

話說到這裏,許思恩自己都不由一怔。

當年他構陷寧遠關守備宋四耕叛國通敵,結果不過一個月就被揭穿。奮勇殺敵之後立下赫赫戰功又能怎樣,結果一回京城慶功酒才端上手就被下了牢獄。多年的軍功全無,家產也被查抄,最後若非宮中太後姑母苦求,自己一家人還不知要流落何方?

聽說今次查案的裴青就是宋四耕的孫女婿,遇到了這麽一個好機會鐵定會往死裏整。二十年了,當年躲過欠下的債,如今卻要兒子連本帶利來還了。許思恩長嘆一聲,臉上神情便有些灰敗。二十年的安逸日子讓自己喪失了警覺心,且得意忘形張狂太過,老天不下手收拾一番簡直說不過去。

裴鳳英見公爹都如此垂頭喪氣,心裏更是如一團亂麻。正在這時仆婦們傳來一陣驚呼,原來侯夫人氣急攻心一下子暈倒在地,服侍的丫頭婆子又是拿扇子又是拿藥油,頓時又是一頓手忙腳亂。

待把婆母安頓好之後,裴鳳英在書房找到正在寫請罪折子的公爹,直言不諱地問道:“家裏可是得罪了什麽人,那裴指揮使雖然負責查案,但是只怕也沒有千裏眼和順風耳提前察知您安排的事宜,一抓一個準吧?”

見兒媳不再糾纏於後宅的爭風吃醋,許思恩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仔細尋思了一會苦笑道:“二十年前我死裏逃生後也不敢再涉入官場,就打著宮中老太後的名頭負責采買緊俏貨品,這麽些年大家都還給幾分薄面,也給家裏掙下不菲的銀子。接著又拿銀錢與各路權貴結交,有時行事不免逢高踩低,若說得罪人那是海了去了。”

他沉默了一會復道:“自萬福樓事情一發生過後,我就派人仔細去查過,那位出首告發當眾詰問許圃的舉子留下來的名姓俱是偽造,我就知道此事必定難以善了。那時我才明白,這麽多年我許家行事張揚不知收斂,鐵定是被人盯上了。”

能被人盯上,還如此不依不饒,那必定是結下了不可解的生死大仇。裴鳳英倒抽一口涼氣,顫聲道:“究竟是不是鑼鼓巷宋家……”

許思恩呵呵搖頭低嘆道,“宋家滿門男丁雖盡皆因我而死,但是他家人的性子我是了解一二的,行事最是光明磊落不屑於使這些陰詭小計。宋四耕的女兒宋知春武功卓絕,若是起意殺我二十年前在寧遠關就可以動手。偏偏回到京城安葬了父兄之後,才到太和門外敲響了登聞鼓,硬是用國法來制裁我!”

宋四耕的女兒不至於,那麽她的女婿裴青呢?

裴鳳英想到那日在兵馬司衙門的倉促會晤,短短半刻鐘的時辰裏,她無比清晰地看出今時的裴青與往日的趙青決計不同。寡言少語卻出口寒誚冷峻,面色陰冷城府極深,半天的談吐卻不露絲毫真話。這樣的人,若是成了許家的心腹大敵,只怕誰都逃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