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 求情(第2/2頁)

沒想到,人還是那個人,卻半分情面都不講,甚至都不願意承認自個的身份。裴鳳英如今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表弟會顧及過往的情分,畢竟他們一度還曾經談婚論嫁來著。若是當年沒有那場意外,自己和表弟興許就是京中人人艷羨的一對佳偶。

裴鳳英想起科考結束那日在玉泉河邊碰巧看到的景象,手帕立時被揪作了一團。

那天是難得的一個艷陽天,堪堪長出新葉的柳樹下,穿了一身駝色地繡萬字紋常服的男人身材挺拔氣度出眾,站在熙攘的人群裏如芝蘭玉樹一般。旁邊的女子正當好年華, 一襲湖藍緞繡淺彩蝴蝶紋的長褙子,挽著側分的桃心髻。頭上只簪了一對點翠藍寶發釵,耳上卻是一對成色甚好的貓睛石耳環。

兩個人手拉著手,旁若無人一般在橋上面走著,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在悄悄打量這對般配的小夫妻。坐在馬車裏的裴鳳英是無意路過,卻在那處看了許久。直到日頭落下都舍不得走,心裏頭既有艷羨也有悔恨。那時節她心頭空落落的竟是什麽都想不起,唯一余留的就是割心鋸肝的疼。

原本,這偉岸男人身邊的位置應該是屬於她的。

此時,坐在堂上的男人依舊面目俊秀儒雅,眼底卻隱隱有不耐。裴鳳英心裏一慌,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七符,自從接到你的兇信,我一日都不能安枕。想來姑父也有悔悟,還在城外親自給你立了一個衣冠冢,我每年都有去祭拜。既然你活著就跟姑父好好談談,去要回屬於你的東西,我和我爹爹一定會幫你的。”

因為春日裏雨水多屋子裏有兩分黏膩的濕氣,裴青忽地啞然失笑,想起少年時在屋子外聽到表姐和舅母的談話,字字句句言猶在耳,既然事情已然過去這麽久了又來裝什麽無辜委屈。想來,若非那個許圃狂妄自大自己作死惹下事端,這位好表姐也不會表現得如此著急上火了。

裴青忽然有些意興闌珊,覺得此時坐在這裏簡直是浪費時間。他不願意承認昔日的身份,就是不想再滾入那攤爛泥裏。一個閑散的末流宣平侯世子之位,就值當某些人昧了良心全然不顧做人的體面。哼,彼之蜜糖我之□□。如今他有妻,興許不久後就有子,所有的一切他都會亮開獠牙利爪重新去爭去搶,而不是幹等著要人發善心來施舍。

裴鳳英見他始終不搭話,忽地不知想到了什麽,蒼白的面頰上浮起一抹酡紅,微低了頭道:“聽說今次春闈的舞弊案是你領頭勘察,我的丈夫就是前三甲之一的許圃。他為人興許有些荒唐,但是心地純善也有幾分真才實學,還望你看在我的面上,伸伸援手救救他。我的公公淮安侯說了,只要你肯幫忙無論何種條件都能應允……”

她說到這裏忽地想起廳堂裏還有外人在,連忙住了口。可是裴青已經聽懂了她話裏隱晦的意思。忽地就起了一絲惡趣味,挑起半邊濃眉漫不經心道:“聽說淮安侯世子膝下唯有一女,出塵脫俗姿色過人,這兩年應該就要及笄了吧?”

裴鳳英不意聽到此節,猛地擡起頭來面色煞白哆嗦著嘴唇尖聲道:“你怎麽知道,你還說你不是趙青?”

女人滿身的戒備,仿佛是一只護犢子的母獸。裴青忽然就失了頑笑興味,覺得跟這等人費口舌簡直是白瞎自己的工夫。於是雙手一負站起來不耐煩道:“這也不是什麽秘密,略一打聽就知道了。許夫人有這閑工夫不若回家好好為許圃打點一下行裝,牢獄裏的飯食可不怎麽安逸呢!”

裴鳳英這才知道受了愚弄,一時間又羞又愧,猛地撲過來尖利問道:“你繃著不肯幫我,是否還在記恨我當年毀婚另嫁?”

裴青嗤之以鼻,“想不到許夫人竟是如此有趣之人,照你的邏輯我不幫你是在心懷記恨,那我現下幫了你豈不是還在顧念舊情?”

守門的小頭目見上司走了,連忙後腳跟上。屋子裏的裴鳳英呆立當場又羞又慚,她自恃和表弟自小情份不同,在他面前應該還有幾分薄面,心想只要苦苦哀求表弟肯定不會無動於衷,想不到這只是一場自取其辱。

步出廳堂的裴青冷嗤一聲,心想真是高估了那些人的手段,縮頭縮腦不敢露面,竟然唆使婦人前來打前鋒,行事真是下作。走了幾步斜睨一眼,淡然開口道:“今日的事情,若是有一個字是從你嘴巴裏流出去的,我就讓你見不到明朝的太陽。”

小頭目猶在猜想先前那婦人言辭的意思,卻忽地清醒意識到上峰話裏的森寒,聞言悚然一驚忙低頭呐呐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