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身孕

直至中午時分傅百善才醒來, 渾身上下幹凈清爽, 連身下的被褥都換成繡了蘭桂齊芳的絳紅緞面被。塌邊的矮幾上放著一只青花折枝花果紋的瓷罐, 一絲濃釅的香味從半掀開的罐口飄散了出來。

聽見了動靜, 荔枝喜滋滋地探了半個頭過來, 眉開眼笑道:“估摸著鄉君該醒了,這是廚子燉的瑤柱花膠龍骨湯, 我在旁邊不錯眼地一同盯著, 這味道鐵定錯不了, 快些起來嘗嘗。“

幾個丫頭拿衣服的拿衣服,拿妝鏡的拿妝鏡,傅百善像木頭人一樣伸手伸腳被服侍得周到仔細。她終究有些不好意思悄聲道:“還不知道準信呢, 你們就這般如臨大敵的樣子,也不怕外人見了笑話!”

瑤柱花膠湯的氣味香濃, 荔枝一邊把湯水舀在碗裏放涼,一邊抿嘴直笑, “鄉君這個月沒有換洗我就知道是好信了,偏偏大人比我還細心,還沒等我說出來一下子就瞧出了不妥。把滿院的丫頭婆子聚攏在一堆,讓我們誰都不能多嘴。”

荔枝利落地幫她把散亂的頭發梳成了一個單攥,“若不是怕你心裏沒分寸傷了自個,大人到現在都不會提醒你。早上起來趕著去衙門,走時還特意囑咐不叫吵醒你, 說京中的事務繁忙人際復雜, 就是歇個一兩天那些鋪子田產也不會插翅膀飛了。再說成親的女子多喝些湯水只有好處, 有沒有信有什麽打緊!”

長著一張團臉的楊桃從衣櫃裏挑選了一件鑲毛大氅,轉頭認真道:“大人還說將將春寒,鄉君習慣了在南地生活,萬不可大意虧了身子。出門時必定要穿得暖和些,還叫我們看顧著,說象回當街攔馬的事再不能有了。”

荔枝也有些後怕,拍著胸口對兩個丫頭道:“這京城可不比廣州青州,我聽說就是街面上敲鑼打鼓的人都是有來頭的。鄉君心善看不得那些胡亂欺負人的,日後鄉君無論去哪兒你們都要跟著,萬不可在家偷懶讓鄉君一個人在外頭吃虧!”

想了一下又道:“也要攔著鄉君不要多管閑事打抱不平,多少是有身份的正四品誥命,若是跟那些個愚人一般見識,豈不是埋汰了咱家鄉君的身份。”她望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實在攔不住就到鑼鼓巷胡同報個信,太太說自有她出面來管。”

正在細細品湯的傅百善連咳了好幾聲,一聽將親娘都擡了出來,心知這定是裴青的囑咐。若說自己是個孫猴子,那宋知春就是如來佛祖。看了一眼絲毫未顯懷的肚子,只覺未來的日子肯定再不能隨心所欲了。

吃罷午飯,有婆子進來稟報說鑼鼓巷的宋太太和教忠坊的方夫人來訪。傅百善又驚又喜,自家親娘和魏琪怎麽走到了一處?來不及多想,忙趿拉著鞋子迎了出去。

魏琪向來是個不見外的,過了二道門就高聲笑道:“你這個丫頭就知道你不是個省心的,聽說在貢院門口淮安侯府的世子夫人縱馬傷人,你一氣之下將她打得滿地找牙?”

傅百善聽了唬一跳,這都哪兒跟哪兒,再沒想到事情被傳成了這般模樣。正想解釋時就聽親娘在一旁淡然道:“淮安侯府的人仗勢欺人鬧市縱馬狂奔,是個人都要指責她的不是。我宋知春的女兒把這麽個不知輕重的世子夫人打了也就打了,他家還要找補回來不成?”

傅百善遇著這麽一個行事彪悍的娘親,只得撫額一嘆。

魏琪興奮得左看右看,涎臉挨著宋知春的肩膀道:“伯母,我也想當你的女兒。你不知道,我連青州都好久不敢回去了。我那個新進門的娘行坐都是條條款款,簡直可以拿尺子去度量。幸好她嫁給我爹後不久我也出了門子,如若不然還知要受多少苦呢!”

魏琪的父親青州左衛指揮使魏勉續娶的夫人曾綠蘿,是傅百善從前的教習姑姑。最早是宮中皇後娘娘跟前的大宮人,為人恪守禮義最重教條。傅百善小時為此吃了不少苦,待熟悉之後才知道曾姑姑其實也是個真性子的人。

魏琪想起去歲回了趟娘家,就見才兩歲生的幼弟端正坐在桌前描紅。那麽一丁點的人,也無人監看就老實坐著,寫著“天地洪荒”,相比之下自己的兒子調皮得上梁揭瓦。她好心讓這一對舅甥出去玩,反倒被幼弟義正言辭地一頓訓斥,說什麽“業精於勤荒於嬉”,讓她這個當長姐的簡直無言以對。

宋知春母女讓魏琪詼諧的描述逗得哈哈大笑,想來曾姑姑遇到這麽個行事佻脫的繼女,怕也是無奈居多吧!

魏琪此行前來就是聽說裴青前腳出任貢院巡查官,後腳就被言官彈劾一事,特特過來問個究竟的。家裏人怕傅百善擔心,這些個鬧心事就沒往面前說,沒想到讓魏琪一下了捅了出來。

傅百善看著屋子裏的丫頭婆子一臉的如臨大敵,連娘親的神色也有些緊張,不由好笑道:“不就是有了孩子嗎,至於把我當成雪豆腐嗎,家裏這般大事我竟半點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