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一章 春闈(第2/2頁)

四皇子眼中更加熱切,瞅了機會綴在後邊,將裴青上下打量了個不停。見沒人注意這邊了才湊上去興奮道:“剛才我在外邊看傅鄉君教訓人了,幾個巴掌下去,就將淮安侯府那個囂張不已的奴才打得爹媽都認不得。又幹凈又利落,真是讓人看得好生解氣!”

裴青心頭一跳,先時還好好的,怎麽這一會工夫就出去教訓個人了?想想以媳婦的身手倒沒怎麽擔心,於是含蓄笑道:“勞煩殿下告知,內子從來都是講道理的人,想來定是淮安侯府的奴才不懂事讓她撞見了,不得已才出手管教的!”

四皇子見過護短的人,卻沒見過這般護短的人,聞言大張著嘴巴笑得眉眼彎彎,“傅鄉君就是極有趣的人,沒想到她的夫君也很有意思。從前你們都住在哪裏呀,要是早些認識你們就好了。聽說你倆的拳腳功夫都不錯,不過誰更厲害一些呢?”

說到這個裴青就有些尷尬了,微微苦笑一聲道:“要是以技巧論,臣勝一籌。要是以氣力論,內子勝一籌。她自幼臂力就過於常人,譬如射箭、擊劍、角力之類的武技,臣一向甘拜下風。”

四皇子見過諸多丈夫在妻子面前說一不二的例子,從沒想過竟然有人會坦誠自己的身手比不過妻室。他雙眼上下打量著一身鎖子甲的年青將軍,心裏又驚駭又好笑,萬萬沒想到這樣一個生得英武至極的人,竟然是個怕老婆的人!

前面皇帝走了幾步沒見人跟上來,回頭正看到兒子圍著裴青嘰咕個不停,心裏不禁一動。

這個兒子雖是皇後嫡子,但是因為自幼身子嬌弱,所以成長的這十幾年裏沒有人對他刻意苛求。那些侍講學士講課時,諸位皇子背不出書來時都要挨竹鞭。只有這位主子爺願意來就來,課業願意交就交,從來都沒有人嚴格規範過他。

正因為如此,這孩子生了一副散漫甚至有點痞賴的性子。有時間就看看閑書,無事時就睡睡懶覺。偏偏皇後也縱著他,由著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朝臣們也都把他當成了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從未正經把他放在眼裏。索性這孩子心寬性子又良善,竟是從未計較過這些。

皇帝微微眯了眼,心想裴青性情嚴肅自律,傅百善性情赤誠積極,也許這兩人可以讓小四的性子變得上進一些。

貢院高墻疊聳,眾人沿著邊角一路慢行。忽見一棵長勢如臥龍的古槐橫亙在面前,其根部生在路東,主幹彎曲向西,樹冠卻略微在西南。相傳這裏是文光射鬥牛的地方,與考生的文運有關,所以又叫文昌槐。

皇帝站在枝幹虬結的老槐前,也入鄉隨俗地拜了一拜,輕聲祈求道:“希望文昌菩薩為我皇朝多多甄選重德篤行國之良才,祈望先祖神靈感念我等之誠孝,下降福祉永賜吉祥,保佑我族福祿永存世代榮昌。”

此時鼓聲響起,有兵士提著大木桶挨個挨個地給舉子們送熱水飲用。在這九天裏,考生答題和食宿全在號舍裏,不能輕易出入。白天就老老實實地答寫考卷,晚上就蜷縮在逼仄的木板上休憩。其實不管能不能中進士,在這個修羅場裏熬煉九天八夜已經算是出類拔萃了。

四皇子畢竟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不由好奇問道:“吃的喝的可以從家裏帶來,睡覺也可以將就,那他們如何解決上茅房呢?”

裴青吩咐手下拿了一塊小小的木牌過來,那木牌形似小扁擔,兩頭窄中間寬,牌子正反兩面都有字,一面寫著入敬,另一面寫著出恭。這塊出恭入敬牌就是考場中舉子們上茅房的通行證。用時托於胸前,到每排號舍盡頭的糞號去解決。

四皇子拿在手裏嘖嘖稱奇,末了央求裴青送他一塊留作紀念。裴青只覺這孩子性情率真可愛,自然滿口答應。

皇帝含笑看著兒子在裴青面前胡鬧,也不出語阻攔。率先登上貢院高處的明遠樓,負手向下張望四顧,見整個貢院秩序井然便微微點頭。

明遠樓底層四面為墻各開有圓拱門,四檐柱從底層直通至樓頂,梁柱交織四面皆窗。其名稱取自《大學》中慎終追遠,明德而歸厚矣。裴青的職責除了四處巡查之外,最主要的任務就是固守在此處負責警戒發號施令。畢竟這麽一塊地界集中了這麽多的人,萬一有個差池就是成百上千條的性命。

整個貢院分為內院和外院,外院就是眾多舉子的參考之地,內院則是欽命官員閱卷之地。兩者之間橫有一條寬約數丈的清水池,池水將貢院攔腰分作兩段。池上架有一座石橋名為飛虹橋。

貢院立有嚴格規定,考試期間任何人員不得逾越飛虹橋半步,即使是熟人隔橋打個招呼也不允許。舉子們考卷經過監考官員的譽錄,對讀、初選、分卷、彌封之後送過飛虹橋,才能交到閱卷官員的手裏,最大限度地杜絕監考與閱卷官員相互勾結營私舞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