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九章 勝者(第2/2頁)

張姑娘很健談,認為自己早來京城數月,便把自己當成了半個東道主,如數家珍地向傅百善介紹起今日赴宴的各家閨秀。那穿月白立襟衣領鑲貂毛的是並州知縣的長女,那穿寶藍如意牡丹紋長裙的是荊州通判的次女,林林總總的不一而足。

這其中最出彩的當然是彰德崔家長房的姑娘崔文櫻,師從當朝書畫大家蔡夫人,小小年紀就已經名聲在外,十二歲時就以一句“儷影印窗翠,華蔭入座濃“被譽為京城第一姝。

崔文櫻不但出身貴重姿容娟秀,其家世更是讓人嘖嘖稱道。

彰德崔家自不必贅言,她的姑父劉泰安是元和四年的探花郎,生得文采風流更寫得一手錦繡好文章。她的表弟劉知遠自幼天縱其才,三歲就能背《論語》,八歲就已經破題制文了。明年開春就要下場大比,如若得中就是歷年最年青的進士了。

傅百善有一耳朵沒一耳朵地聽著,心想要是此時裴大哥在這裏,兩人坐在梅樹下一起暢飲一壺梅花酒也不錯。

在廣州時,曾姑姑便極喜歡淘換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大凡制香料做膏子釀美酒,都想要去一試身手。那幾年裏,曾姑姑就愛帶著人做這些東西,當然也摘取過梅花釀造過梅花酒。

廣州的梅花開得早,臘月過後的梅花便開得極好了。梅瓣容易掉,所以采摘時要格外小心。每年的龍擡頭前,采摘幹凈的花,用流水輕輕地沖洗後,放在竹篩裏瀝幹。在凈白瓷壇裏先放入一捧梅花,倒入三蒸三釀的秋露白,再放到陰涼的地窖裏進行保存。

來年白雪飛揚之際,酒裏的梅花被秋露白浸熟之後,花瓣花蕊的形狀仍然可以保存完好。紅梅酒的顏色泛紅,白梅酒卻清冽入水,各有各的千秋。此時就可以邀上三兩好友到山間野壑的梅林裏,一邊嗅聞馥濃的香氣,一邊飲用散發著濃郁梅花香味的梅花酒了,真是想來就叫人神往。

傅百善正在遐想曾姑姑親手所制的梅花酒時,就見先前奉命而去的仆婦扶著一面相蒼蒼的老婦回來。崔文櫻見狀忙緊趕幾步扶住她,關切問道:“老師怎麽到這裏來了,階梯又多大概不好走吧,為何不喚我過去服侍?”

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蔡夫人,她不過半百的歲數卻已滿頭華發,身穿一襲藍紫色底織暗花折枝菊花紋的褙子,一雙時常微眯的眼睛周圍也布滿了細小的紋路,瘦削的脊背卻挺得筆直,神色間有一種不容置喙的獨斷。

蔡夫人慈愛地望了一眼這位女弟子,側頭道:“那些老學究看了你們幾個的文章後評出了優劣,又忙著去品評那些舉子們的詩才了。我左右無事,權當練練腿腳,就拿著這些詩作過來看看京中又出了哪些才女!”

蔡夫人揚起手中的紙張吟道:“數點梅花琴底雪,一甌清茗畫中仙。這句寫得最為應景出彩,幾位老大人一致評定其辭致雅贍金輝玉潔,是今日的翹楚,我觀這字跡應該是櫻姐你寫的對吧?”

崔文櫻雙手交疊謙謙一福,輕聲道了個“是”。

蔡夫人又道:“矯矯胡為心亦隨,不念從前傲霜雪,這是哪家閨秀寫的呢?用句如同綴玉聯珠卓爾不群,令人擊節贊嘆。”

人群中那位並州知縣之女靳佩蘭排眾而出,向前深躬為禮,蔡夫人臉上浮出一絲微不可見的笑容,微微頷首示意。

蔡夫人接著又道:“梅乎梅乎本清絕,花如白玉枝如鐵。這句形容梅花的詩句卻是天真自然質樸無雕飾,讀來似乎還有一絲童趣在裏頭,看著是大俗實則是大雅,寫出這等詩句的人心胸定然是個開闊的孩子。”

傅百善只聽身邊一聲驚呼,卻是張錦娘捂著嘴叫了出來,雙頰漲得通紅,羞得眼睛都不敢擡,喃喃道:“這首詩……是我的!”話語落下,卻站在遠處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找兄長代筆的詩詞竟然得到了蔡夫人的大力褒獎。

站在右首末尾的崔文瑄手中的絹帕幾乎要扯爛,眼中的委屈不服險些躍然而出。憑什麽,憑什麽自己費盡心力的詩作竟然名落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