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 借勢

看見那行人走遠了, 披鬥篷的年青人微微一嗮, 半掩了面頰低著頭, 腳程極快地穿過擁擠的人群和攤位,又故意彎了幾道小路, 仔細看了一眼身前左右無人盯梢後, 才拐過一道半人高的石墻進入一處低矮的宅子。

宅子裏一個女子正坐在小杌子上做針線,擡頭見了忙從灶上端了一碗熱湯過來道:“姑娘怎麽這時候才回來,寬叔寬嬸午時過後也出去探路去了,我一個人在屋子裏什麽也做不了,姑娘也給我分派點事才好!”

年青人取下鬥篷放在屋角木架上搭好,昏黃的燈光下映得她眉目宛然,不是傅百善又是誰?她邊喝著熱騰騰的濃菜湯,邊微彎了眼角笑道:“怎麽沒分派你事情, 自我們上島之後每天回來都有現成的熱湯熱飯吃, 單論這一件你便是大功臣了!”

大丫頭荔枝抿嘴一笑, 扯過桌邊破了袖口的衣裳繼續縫著,“我也只有這一點用處了, 不過這赤嶼島雖說是個土匪窩子,倒也沒我想的那般不堪。今兒白天前院的那家小媳婦兒還給我送了兩個面餅過來, 我回送了她一條我編的流蘇綹子。她喜歡得不得了, 說要留著給她娘家弟弟出門見客時用!”

傅百善放了湯碗, 想了一下才道:“即便是土匪窩子, 也不見得人人生來便是壞人, 這裏作奸犯科者有之, 為謀求豐厚利潤的有之,平民百姓也有很多。你沒見我們上島之時幾番盤查之後便沒人理睬了嗎,想來中土各州投奔此處的人不在少數,島上的管事們才沒有精力一一細查!”

荔枝聞言愁道:“可我們在島上落腳大半月了,也沒有找到老爺一絲一毫的消息。想來老爺他們多半也不在此處,那我們是否還要另找線索?”

因為海上日頭大水光又刺眼,傅百善跟著那些老水手們不知不覺養成了一個小習慣,遇事時會不自覺地眯眯眼睛。想起先前在市坊裏碰到的那個女人,她緩緩搖了搖頭道:“再等等,剛才我在島上碰到個熟人,你再想不到她是誰,還記得當年在廣州時曾姑姑搭救的那兩個惹了事端的姑娘嗎?”

荔枝先是一怔,旋即瞪大眼睛道:“就是卷了曾姑姑錢財跑路的那兩個白眼狼,曾姑姑見她們可憐,專門求了老爺給她們另上了戶籍,又收留她倆當自己的侄女,結果一朝起來把屋子搬了精空,為這件事當年顧嬤嬤沒少罵你們瞎好心。”

說到這裏,荔枝擼了袖子道:“曾姑姑存了數年的家當半天就讓人騰走了,氣得好幾天都冰著一張臉。在廣州時我一天到晚都守在家裏,算下來只跟她們見過一兩回面,倒是不怎麽記得模樣了。姑娘撞見她們了,怎麽不早點跟我說?有我在一路好歹能撕扯著讓她們吐一些錢財出來!”

傅百善哈哈一笑,“怕是你都不敢認了,我今天瞧見的是那個叫香姑的姐姐,穿著打扮倒不如何華貴,只是那氣派大不同以往,渾身上下再不見半點風塵氣,我也是見她眼熟好半天才認出她來。”

想起那女人的舉止做派,傅百善聲音沉了下來,“那邊交易高档貨物的大屋只準有貼子有身份的人進去,那曾香姑跟著一個男人大搖大擺地就進去了。我一時好奇悄悄跟在後面,那男人身材高大蓄了滿腮的短須,竟然是青州左衛遍尋不得的內奸謝素卿。”

荔枝駭了一跳,雖然他們一行人是沖著赤嶼島是中土到日本國的必經之地才過來的,當然其間也有一點是沖著謝素卿不為人知的另外一個身份,才追尋到了此處,卻絕對沒有想到這麽快就跟他正面相遇,更不肖說叫人意料之外的是,多年未見的曾香姑竟然和這人勾搭在一起。

荔枝想到此處悚然一驚,喃喃道:“誰曾想這天南地北的兩個人竟然湊做一堆,一個騙一個偷,倒真真是蓑衣配鬥笠天造地設的一雙。不過這姓謝的是朝庭下了海捕文書的逃犯,要是誤會姑娘是前來緝拿他的,跟咱們來個魚死網破那就不妙了!”

傅百善也是想到此處關節神情凝重道:“看那模樣,謝素卿與赤嶼島的各位當家都熟稔得很,當初……裴大哥跟我說懷疑他就是島上的軍師——綽號掃地菩薩的徐直,看來此事是板上釘釘著實不假!我一直小心隱藏了身形,他沒有看見我。倒是那曾香姑突然回頭和我打了個照面,也不知認出我沒有,不過我量她也沒膽子說出我是誰!”

荔枝明白其中的意思,曾香姑當年在廣州做下虧心事,將救命恩人的錢財一卷而空,曾姑姑心善沒有報官,但是事情不代表從此就了了。要知道,為將這兩姐妹救出虎口,曾姑姑是實打實地用了真金白銀的,更何況她手裏還攥著那兩姐妹親自簽字畫押的身契。

沉吟了一下,傅百善徐徐道:“這海上一事的往來全憑海船,若是無有經驗之人帶領就兇險無比。你我雖在海港碼頭長大,但是說實話對這個行當都是睜眼瞎。若是這徐直能為我所用,我們行事勢必事半功倍,只是他重傷我大弟在前,又是朝庭通緝之要犯,我找他合作無異是與虎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