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章 痛失(第2/3頁)

裴青眼前發黑心跳如鼓,喉嚨底又痛又癢,似乎有什麽東西梗在那裏上下不得。他扶靠著桌案艱難坐下,忽然想起那日的黃樓巷傅宅裏,夜華如水之下珍哥姿態蹁躚地盈盈一拜,之後秦王眼裏不容錯認的欣悅和獨占,殷殷派人送過去內廷所造的華美對簪……

那時躲在廊柱後面的自己象地道裏的老鼠一般窺視著這一切,心裏又澀又苦,卻又有一種石頭終於落地的釋然。他以為這是周全,這是玉成,所以他將所有的愛慕收起,佐著心頭一塊塊血淋淋的碎片,在不知名的小酒館裏買醉至深夜。

爛醉如泥時他曾想,這道心傷也許永遠不會再有機會痊愈了。就這樣吧,從此曲終人散殆盡,各自兩下安好。然而,這所有的自以為是,所的仿徨自苦,在聽到“出海尋父”幾個字後立刻變成笑話一般,頃刻間土崩瓦解分崩離析。

裴青一時間又想哭又想笑——珍哥還是以往皎皎如朗月的珍哥,至始至終都從未改變過!

魏琪不知其中的種種隱情,只覺這位師兄又喜又悲的表情頗為怪異,又不敢深勸,只得訥訥地指了指桌子上的東西道:“珍哥信上倒沒提到你,不過也給你捎帶了一份禮,我看了好像是一對小兒所用之物,你又沒成親生子,珍哥送你這個東西做什麽?”

裴青忙將桌上的另一只扁平盒子打開,眼神一陣緊縮立時覺得如墜冰窟。

盒子裏面襯了一塊藏藍絲絨,分左右放了兩塊大小一致的赤金寄名鎖。做工尤其精致,左邊的上面鏤刻魚曽,右邊鏤刻了花草。朝背後翻開後,就見一個刻了玲字,一個刻了瓏字。

也許是痛到極處,反倒覺察不出身上哪裏不痛了。裴青有些木然地用手指摩挲著赤金寄名鎖上的刻字,腦中如車馬燈一樣立時想起在青州城那家叫鳳祥銀樓的店裏,自己為活捉謝素卿,佯裝為即將過百日的曾氏之雙生子挑選賀禮,出乎意料的是直到最後謝素卿都沒有來。出店門時,自己卻忽然感到一陣莫名心悸。

其然彼時,珍哥就靜靜地站在某處凝望著自己的背影吧!

一陣無法言說的愴然浮現心頭,裴青忽地揚起胳膊將盒子和寄名鎖甩在地上,將一旁莫名其妙的魏琪嚇得不輕。正待出言喝問,就見人像瘋了一般跳起來將書櫃抽屜一一打開,最後從地上散落的一本書裏抖落出一張紙條。上面只有寥寥數字,“送你一份大禮”,底下的落款是龍飛鳳舞的“謝素卿”三個字。

一頭霧水的魏琪小心上前問道:“怎麽這廝臨走時還送了你一份大禮啊?”

裴青將紙條攥在手心裏,象受傷的野獸一樣赤紅了眼。良久,才低低苦笑道:“這人是我所遇最難纏的對手,回回以為就要將其網入囊中,卻又被他逃掉了。他所設之計謀無不是虛虛實實一環扣一環,這回要不是機緣巧合,揭破他身份之事談何容易!結果他以你為質遁逃之後,就讓街上的小混混給我送來這麽一張紙條。我以為他又在故技重施虛張聲勢便沒有理會,原來卻是應在此處啊!”

於是,魏琪聽到這大半年發生的所有她所不知事情的細節。

方知節被謝素卿毒殺,留下懷有身孕的遺孀孱弱無依。裴青在臨死的兄弟面前,曾經慎重承諾過為他保住身後遺留的一點骨血。但是裴青著實對娼門女子信不過,又怕將事情全部抖露出來,那娼門女子不知廉恥反而坐地起價喬張做致,導致事態更加不好收拾。幾番思量之後實在無法,他只得橫下心冒認那個遺腹子的父親,一心想先哄著那娼門女子把方知節的孩子生下來再說。

這本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加上裏面又涉到方知節一些不可為外人道的隱秘私事,所以在軍中除了魏指揮使及一幹心腹外,裴青從一開始就沒想讓其余人知曉,這其中自然包括傅家的百善。

其後的事情就如傀儡被提線一般,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在銀樓為孩子挑選寄名鎖時,小曾氏忽然變得舉止親密言辭嬌嗲,好似存心讓人誤會一般,裴青當時心思煩躁憤懣,還木楞楞地有些疑惑不解。

現在想來,謝素卿定是從哪裏知曉了曾淮秀新近攀上的男人就是自己,以為兩人真有苟且,索性將錯就錯設計了一則反間計。一面通過曾準秀將自己帶在一路,一面使計早早將傅百善賺到銀樓,讓她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即便傷不了人也要惡心一下人,這才是字條上所書那份大禮的最終目的。

只可惜自己現在才明白這一切,太晚了。

而對這一切茫然無知的珍哥,是抱著何種心態站在附近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幕,看著小曾氏在銀樓裏咯咯嬌笑,看著她下樓時故意趔趄地倒在自己的懷裏。可笑當時自己一心想將謝素卿捉拿歸案,便也由著那女人像花蝴蝶一樣上下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