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著魔

等兩人退去之後, 宋知春將黝黑的鐵哨子放在傅百善掌心道:“這小東西是寧遠軍中所用之物, 斥候們就是用這個互通消息,等會我把這其中的關鍵之處再告訴你。還有你莫要小瞧寬嬸, 我們宋家的柳葉刀和他們董家的柳葉刀雖有所不同,但是殊途同歸。當年蒙她相助, 我才把宋家的這套刀法完善至臻。你在外面空閑時,不妨多多向她請教!”

傅百善難得見母親如此推崇一個人,趕忙收起先前少許輕視之心。

宋知春將準備的衣裳、銀兩、藥材一一拿出來給女兒過目,完了之後還頗有些不知足, “時間太緊了, 我只能備這麽多東西, 你快瞧瞧還差什麽,我緊著給你辦了來!”

傅百善看著眼前兩只半人高的木箱子,有些頭疼, “娘, 我出去是辦正事,又不是去遊山玩水,你備了這麽些個東西誰來背啊?更何況眼下正值夏季,你準備了幾件大毛衣裳幹什麽?”

宋知春將那件水貂皮做面子,石青色繭綢繡本色珷玞紋大襖拿出來道:“這是給你爹新作的, 一回都沒上過身,我找了繡娘連夜改做你的尺寸。海上風大夜晚寒氣重, 你個姑娘家帶著遮個風擋個露氣, 或是睡覺時墊在身下都是好的。莫嫌娘啰嗦, 在家千般好出門萬般難,一針一線帶齊全了省得到時候去求人!”

傅百善一擡眼就見娘親的鬢邊不知什麽時候竟有了幾絲白發,心裏湧起一陣莫名酸楚意,“娘,我一定會將爹爹平安帶回來!”

宋知春雙目泛紅,又怕女兒見了傷心,忙拿袖子掩了。

等傅百善回房後,就見烏梅和楊桃門神一般一左一右等在那裏。楊桃把幾件疊得整齊的男裝放在桌子上低聲道:“奴婢知道自個手腳笨,跟著去了也是給姑娘添麻煩。只求姑娘早點回來,奴婢定會給姑娘把四季衣裳都置備齊全了,不管你何時回來都不耽誤!”

烏梅則直接哭哭泣泣地,“荔枝姐姐給我找了個武師傅,奴婢在家裏一定好好地練習功夫。姑娘下回再出遠門,可再不能將婢子丟下了!”

傅百善年歲漸長,性情便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冷清。自去年無意窺破裴青的私事之後,等閑之事更是看得淡然。她倒是沒想到這兩個新來的丫頭這般不舍,一時也紅了眼圈。

這一年多來,傅家二房的事大部分由傅百善決斷。她行事雷厲風行賞罰分明,與傅滿倉的寬厚和宋知春的立好規矩之後便不作為形成鮮明對比。最開始掌家時很是處置了幾個家中或是鋪子上耍滑之人,但是對於下面勤勞肯幹之人也毫不吝嗇。

去年城外莊子上有位莊頭交上來的出息比別家多了整整兩成半,傅百善親自去查詢。原來這位莊頭愛動腦子又勤勉,田地裏的芽苗出得齊整,又一路精心伺候,收完糧食後又叫莊上的老幼到地裏揀拾遺落的散碎谷粒,拉來過秤時那竹簍裏的糧食上連一片枯葉都沒有。

傅百善回來之後就吩咐荔枝給這位莊頭長了工錢,又將傅家最大的一個莊子也交給他看管,那多出來的出息返回了一半,任其或留或賣。消息傳開,人人都摩拳擦掌期待來年。

對於家中仆婦,傅百善也是如此。

烏梅和楊桃做為新上任的大丫頭,一年有四時八套衣服發下來,每月還有五錢月例銀子送回家。加上傅老爺宋太太並幾個小主子為人寬和,從不胡亂打罵下人,左鄰右舍誰不說這兩家的閨女掉進了福窩裏。

傅百善無法,只得保證了又保證,許諾回來之後定會天天穿楊桃縫制的衣服,下回再出遠門定會將烏梅帶上,這才將兩個癡纏丫頭打發出門。

事宜早不宜遲。

四月底的一個小陰天,傅百善帶了荔枝,寬叔寬嬸悄無聲息地分乘了兩輛馬車,從青州下靈山,經靈山衛搭乘客船南下廣州,又換乘海船後前往波詭叵測的東海之上。

等登州的秦王得知這一消息時已是十日之後,他將手中的琺瑯彩蓮花紋鳥食罐放回關了金絲雀的鳥籠之中,淡淡問道:“傅滿莊這個當大伯的是幹什麽吃的,他姪女走得沒人影兒了才來跟本王稟報?”

曹二格服侍自家主子久了,知道他神情越是淡然實則越是震怒。

遂躬了身子小心答道:“傅滿莊倒是盡心了,不過這傅姑娘的親娘卻是個極有主見的,聽說是京中鑼鼓巷宋家的女兒。一身脾氣又臭又硬,等閑一個不對就撅了人家的面子。傅滿莊才把事由說出口,就被這女人罵得狗血淋頭,王爺派他送去給傅二姑娘做及笄禮的對簪當晚就被退回來了。”

秦王一愣,回頭道:“鑼鼓巷宋家?難道是當年戰死的寧遠守備宋四耕的女兒?”

曹二格也沒想這其間還有這樣一層幹系,不由有些喪眉搭眼地點頭道:“正是,這位宋太太手上是有真功夫的,等閑之人根本近不得身。因她老父之死不免心生怨氣。奴才還聽說每年朝庭公祭都找不著這位,原來是在這裏呆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