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 春夜(第2/3頁)

魏琪笑得直拍桌子,“你這話真該讓那個姓方的小子聽聽,他一見我就要數落我,還老叫我不要瘋瘋癲癲的,在外頭要跟他的崔表妹劉表姐之類的好好相處。說她不過是寄人籬下的小姑娘,不要處處針對於她。哼,我大那丫頭三歲呢,幾時針對她了,真是不是所謂!”

傅百善見魏琪十句裏有五句在提姓方的,就知道這姑娘心裏已經裝了那人。雖然沒有見過那位公子,可是話裏話外這人卻在時時提點魏琪如何跟京中貴女相處。有這樣一個細心人的呵護,想必明年魏琪嫁過去後也不會有太大的不適吧!

魏琪發了幾句牢騷後就有些醉了,傅百善沒想到這豪爽性子的姑娘酒量竟然如此之淺。哭笑不得之後只得吩咐烏梅進來收拾幹凈殘余酒菜,又讓楊桃抱來自己用的被褥,將人好好地放進去才算了事。正忙亂見,就見荔枝氣呼呼地進來,小聲稟道:“那個裴……過來了,非要見你一面,怎麽也趕不走!”

傅百善一直掛在眉梢的笑容慢慢地就淡了,掖了一下被角後道:“你們小心照看著魏姑娘,怕她醒了要水喝,我去去就回!”

此時已經是酉時過後,園中的客人們都漸散了。

裴青背著手站在敞廳後面的夾巷裏,春末夜晚的風並不如何擾人,就如同微溫的花雕酒一樣,讓人熏熏然卻並不能沉醉。艷如烈火的西府海棠垂著純紅的花瓣,在靜寂的夜色下濃稠得像血一樣。風一吹,那花瓣便洋洋灑灑地飄落在人的身上。

一盞繪了麻姑獻壽圖的琉璃燈從拐角處慢慢地移了過來,正是穿了月藍織花細布長褂的傅百善。燈盞裏的燭光映在女郎的臉上,裴青奇異地發現她的妝容並未卸掉,還是白日裏的細致模樣。

傅百善的眉宇因本身就極為濃密,所以今日只是淡淡修了一下眉梢,尾處呈月牙一般的微彎形狀,使得一向英氣的女子多了幾絲溫婉。眼角描了一點飛紅,襯得女郎顧盼之間神態飛揚。唇上的胭脂依舊鮮艷紅潤,好似才上市的桃李般殷紅。

這是大半年的時間裏,兩個人第一次面對面地站著,彼此心底裏都有一種物是人非恍若隔世的愴然。

裴青一肚子的話忽然就不知道如何出口了,只是恍惚覺得一直等候的人兒終於長大了。心裏又是驕傲又是憾然,心頭象鈍器在拉扯,一時間百味雜陳難以述說。過了半響才柔聲問道:“妹妹一向可好?”

滿月的光華照在男子含章挺生的側顏上,襯得他的雙目如同深潭般靜謐。

傅百善曾經想過再次見到裴青時,臉上會顯露出什麽樣的神情。在夢裏,這樣的會面她已經演練過無數次,甚至連嘴角的弧度都能控制得很好。所以她只是穩穩地抓緊了手中纏了絲線的細斑竹燈杆,微微笑著答道:“我很好,七符哥可好?”

裴青敏銳地感覺到兩人之間有什麽發生了變化,眼前的女子依舊是心心念念的人,神態也依舊安然沉靜,甚至連語氣都是和善溫暖的,可是他分明從其中感覺到了一絲看不見的疏離。他不動聲色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盒子道:“今日營中有事,我來晚了,這是給你的賀禮!”

其實今日裴青早早就到了黃樓巷胡同,可是遠遠就看見秦王應旭在常知縣和傅大老爺的簇擁下進了傅家門。不知為什麽,他就掩了行藏躲在正廳斜對面的暗角處,看著心愛的姑娘舉止悠然地完成了所有的儀式,看著秦王眼裏的驚艷以及越來越濃烈的占有之意,看著有什麽東西正飛速地脫離自己的掌心……

裴青再次告誡自己,其實最正確的做法就是轉身離去,可是觸到懷中的盒子時突然就心生不甘。那是他細心挑選了好久的玉石,費了無數個夜晚的工夫慢慢打磨,終於制成了想象當中的樣子。

傅百善打開盒子,暗紅緞面底子上面是一塊福壽如意白玉佩。

玉佩用的是極好的和田白玉,玉質溫潤細膩醇厚內含,兩只翩然起舞的蝙蝠嘴裏銜接了一根靈芝,設計巧妙雕刻精細。傅百善摩挲著玉佩表面細細的紋路,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那日在鳳祥銀樓裏,眼前的男人睨著眼神淡然吩咐掌櫃的,“一個刻玲,一個刻瓏,玲瓏環佩的玲瓏!”

眼角忽然間就洇濕了,喉嚨底也有一股熱辣辣的痛意。傅百善迅速垂下頭,幾息之後才低聲道:“……我很喜歡,明兒就叫丫頭們打了絳子帶上。夜已經深了,等會城中怕是宵禁,七符哥路上小心些!”

裴青是何等地利眼,立刻就看見她臉頰邊滾落的淚水。忽然間就心痛如刀割,心裏也產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悵茫,竟不知道自己的堅持和所作所為是否正確。而他唯一所能確認的就是這一向故作的不聞不問,徹徹底底地傷了小姑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