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章 及笄

屋子外傳來一陣罄音,預示眾人及笄禮就要正式開始了。

傅大老爺陪著幾位男客從屋子外慢慢走了進來, 廳中未婚配的姑娘和小媳婦兒忙避到了偏廳。忙亂間就沒有幾個人注意到傅大老爺的表情格外怪異, 面貌儼然又好似強制壓抑住激動興奮, 導致他臉頰邊的肌肉時不時地抽搐一下。

又是一聲長長的罄音,便見一個身著緗黃繡百蝶長裙梳了流雲髻, 嘴角噙了一點笑意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用銅盆凈手後靜靜站在西階之下,這便是今日的贊者了。別人興許不認識她,杜夫人卻認得這正是與自己外甥女徐玉芝有嫌隙的魏琪姑娘——青州左衛三品指揮使魏勉的獨女。

杜夫人眼睛眯了眯, 這曾夫人是正賓, 魏琪是贊者, 看來這魏府與傅家的關系比想象當中更加深厚。想到這裏她擡頭往側後方的男賓席望了一眼, 傅家正廳的院落並不大,男賓與女賓之間僅僅隔了一道半人高的花樹。透過參差的枝葉,恰見穿了一身便服的丈夫正姿態恭謹地低頭與一青年說話。

那青年頭角崢嶸身材寬厚, 面上雖帶了和煦笑容, 卻並未與周圍之人有攀談之意。大概將將到而立之年,下頜蓄了半寸長的短髯,穿著一身石青色八寶連春紋長衫, 系著鑲了幾塊馬上封侯白玉的靛青腰帶。看上去好似並不如何華貴, 但是顧盼間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站在眾人當中便如同鶴立雞群一般。

想是夫妻做久了自有相通之處, 男賓席的常知縣也擡頭望了過來, 見妻子不錯眼地盯著這邊, 忙不著痕跡地輕輕點了點頭,這才端了面前的茶盞假做飲用。於是杜夫人心頭大震,不敢再細瞧。拿了腋下的帕子抹了抹頸下的冷汗,只恍惚記得那青年眉骨生得甚高,乍一看給人一種不是很好相處的桀驁之感。

恰在這時,就見今日的笄者傅百善披散了長及腰際的烏黑長發,穿了一襲素凈的淺紅采衣施施然走了出來,垂了眉眼端莊立在場正中,於西階處向觀禮賓客行揖禮,雙膝委地跪坐在笄者席上。贊者魏琪為其梳頭,然後把象牙骨梳放到席子南邊。

傅百善個子高挑,腳下的步子比尋常女子來得闊些,但是行坐之間裙裾紋絲不動,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讓人賞心悅目。即便是挑剔如杜夫人也尋不出半點錯處,廳中各位上了年紀的太太夫人眼裏都顯露出贊賞之意。

接著正賓曾夫人起身,主人宋氏隨後起身相陪,於東階下用銅盆凈手,相互揖讓後正賓與主人各自歸位就坐。連續兩聲罄音響起,傅百善轉向東正坐。有司是傅氏族長幼女傅綠梅,她第一次參加如此正規的儀式,緊張地奉上羅帕和羊脂玉如意形發笄後,只覺手心裏汗水直冒。

曾夫人走到傅百善面前,開始吟頌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福。”然後跪坐膝蓋著席為女郎梳頭加笄,平日冷然的雙目此時卻是慈愛有加。

魏琪站了過來,對著傅百善悄悄擠了擠眼睛,這才端正面目伸手為好姐妹正了正發笄。隨後傅百善起身,賓客們齊齊作揖祝賀。回到東房後,魏琪從傅綠梅手中取過新衣,去房內更換與頭上發笄相配套的襦裙。

片刻後,傅百善換了一身繡了寶瓶如意紋的海棠紅襦裙出房後,面向母親行三叩拜禮,這是拜謝父母養育之恩。

又是連續二次罄音後,傅百善面向東正坐,曾夫人再次在銅盆中凈手。傅綠梅奉上一只銀鎏金花卉鳥蟲發釵,曾夫人接過後吟頌祝辭:“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

魏琪為傅百善取去發笄,曾夫人為她簪上發釵,然後起身回轉座位。魏琪正好發釵後,賓客們依舊作揖相賀。魏琪和傅綠梅相視一笑,陪著傅百善去房內更換與頭上發釵相配套的成年女子衣裙。

傅百善上了妝後穿著今日第三套衣裳出來時,正廳明顯一寂。

這是一件石榴紅夾魚白洋蓮通袖妝花緞長羅衫,上面是巧工織就的流雲百福紋古香錦雲肩,金絲銀線俱在春日下若隱若現,衣襟袖邊又密密鑲嵌了烏絨鏤刻的如意紋,說不盡的雍容大氣典雅端麗,還讓眾人見識到一向以英氣示人的傅百善身上少有的艷色。

面向曾夫人行了三叩拜禮,這次是表示對師長和前輩的尊敬。

第三次罄音響起,傅百善面向東正坐,曾夫人再次凈手,有司傅綠梅已經輕車熟路地奉上一套鏨花鑲碧璽赤金頭面。曾夫人接過吟頌祝辭:“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

魏琪為傅百善去掉銀鎏金花卉鳥蟲發釵,曾夫人將赤金挑心、頂簪、掩鬢、小插、分心、耳墜六件首飾小心插戴好。魏琪幫著正冠後,傅綠梅撤去笄禮的陳設,在西階位置擺好醴酒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