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 私房

隨著時日推移,青州城的百姓也漸漸知曉這座頗負盛名的酒樓不但物廉價美客似雲來, 掌櫃的處事更是穩妥周全。而鄉間漸漸傳言, 聚味樓背後的東主就是傅家二房當家的大姑娘傅百善, 一氣兒捐盡家產的其實是這位才及笄姑娘的手筆。

呂氏在榻上募地直起身子,驚愕地聽著仆婦們的言語, 良久才顫著聲音問道:“你說那個捐了全副家底為青州修建工事的傻子, 就是二房的姑娘傅百善?”

仆婦是呂氏跟前貼身伺候的,知道她對二房母女的心結,聽到了這個消息想回來討個好得兩個賞錢, 卻不料呂氏竟然一副如喪考妣的神態, 嚇得話語困在嘴巴裏囫圇著不敢再說了。

傅蘭香心裏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試想, 自個為了將嫁妝收拾得體面一些, 沒日沒夜地關在房中飛針走線。二房倒是好,連個招呼都不打就將家產捐了大半,這名聲倒是好聽了, 倒是一家人日後吃什麽喝什麽?難不成日子過不下去了, 一家子拖家帶口地又回老宅子這邊來打秋風嗎?

呂氏緊抓了女兒的手恨聲道:“我早就說過,二房的母女兩個遲早要敗光家產,這整整五千兩啊, 我們全家砸鍋賣鐵都拿不出這麽多的銀子, 她家倒好不做聲不做氣地全捐了。我還在笑是哪家的傻子呢?卻原來那個聚味樓就是這個死丫頭悄悄開的呀!你爹每回去都要花個幾兩, 還直誇味道好得不得了。說等你祖母壽辰到了, 還要叫一副席面到家裏來, 卻原來都被人當成了傻子!”

傅蘭香忙攔住她的話語, 小聲道:“娘休要大聲,爹爹這一向護那邊護得緊,輕易不讓人亂說,當心讓人傳入爹爹的耳朵,你倆又要引起紛爭!”

呂氏說起這件事就來氣,卻終究壓低了聲氣嘟囔道:“也不知道那邊給你爹灌了什麽迷魂湯,前些日子三月十五是珍哥的及笄禮,他在庫房裏搜羅了半天說要給她備禮,把我給你精心置備的嫁妝都弄亂了。好在那邊說珍哥還要給那位顧嬤嬤守孝,將及笄禮推遲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這件事怎麽跟你婆家交代呢!”

傅蘭香一口氣堵在胸前,過了好一會兒才扯了帕子垂淚道:“爹爹一向心善,肯定是見不得那邊孤兒寡母的淒慘模樣,又想起了往年二叔待他的種種好處,心裏不落忍。娘千萬要攔住他,不然我嫁進常家後,那邊看我的嫁妝如此單薄,怕是連仆婦傭人們都要暗暗嘲笑於我!”

呂氏忙拿衣袖揩拭了她的眼淚道:“好孩子,你莫怕!你大哥大嫂沒嘴地贊嘆那邊的好處,全然忘了我在二房宋氏底下受到的屈辱,如今這院子裏竟然只有你跟我最貼心了。眼下你這樁婚事是最要緊的,我就是拼了我的老命也要保你周全!”

雖然忍了又忍,在給傅老娘請安之時呂氏終究將二房的珍哥為爭一時之氣,悄悄將家產捐獻大半的事情捅了出來。

傅老娘幾次受大兒媳慫恿插手二房的事情,都沒有落到好話。聞說此事後半信半疑道:“珍哥再有主見也只是個半大丫頭,宋氏也不是吃素的,哪能允許她這般胡鬧?”

呂氏一番詛咒發誓,說珍哥現在心大得很,二房事事都由她說了算。開酒樓,捐家產,竟然諸事都不跟大房這邊打招呼。

呂氏蒙了帕子哭道:“可見這丫頭主意正得很,那麽大的酒樓也不說讓她大伯父幫著掌掌眼,若是上當受了騙苦處都沒法說!還有修建海防工事跟她個姑娘家有什麽相幹?急吼吼地捐了五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就得了貴人寫的一道牌匾,難道那是金子做的不成?”

傅老娘耳根子雖軟,但是上了幾回當又讓大兒子力勸了幾回後輕易不敢亂出頭,聞言有些遲疑道:“宋氏是個精幹的,就由了珍哥胡鬧不成?”

呂氏神色一僵,她如何述說自二房當家人傅滿倉沒了之後,她早已將其家財看作自家的一般,聽說傅百善這半年眼睛不眨地花銷了近萬兩的銀子,立時仿若割肉般疼痛。特別是丈夫魔怔了一般,還險些將女兒的嫁妝拆散去給珍哥準備什麽及笄禮,真是令人無語至極!

將臉上扯出幾道笑意,呂氏牽強道:“原先我就說過,二弟妹身子不好,小五小六又不知事,二房讓珍哥這個半大丫頭當家,敗光家財是遲早的事情。娘定要出面管管,要不然真的不可收拾了!”

良久之後,傅老娘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當日近午,坐在暖閣裏與女兒閑話的呂氏聽到仆婦們稟報,說傅老娘吩咐下人備了車要出門一趟時,母女倆相視一笑。

傅老娘顫微微地從馬車上下來時,就見宋氏帶著傅百善冒著春寒早早迎在了門口。心裏不由一暖,卻依舊冷了顏面往正廳直走。

侍用過了清香四溢的富溪黃山毛峰,又用熱熱的巾帕撣去臉上的塵土,傅老娘挾攜而來的七分氣怒便散了兩分。靠在放了藕色五福紋絲絨褥子的軟榻上道:“我今個來不為別的,就想問一下珍哥捐了這多銀子後,你自家的名聲倒是好聽了,可想過以後你娘和你兩個弟弟日後吃什麽喝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