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沉沙(第2/2頁)

蓮霧在外間小心得守著,聽得一向克制自己的姑娘發出淺淺的抽噎聲,這真是痛到極處了啊!想到昔日姑娘與那人相處時的種種歡喜之情,也忍不住一陣淚眼婆娑。是啊,初次記掛在心中的郎君,已經漸漸印入骨融入血的人,如今要拔筋斷骨地舍棄,這份痛讓人如何取舍?

坐在一邊的荔枝心卻放了下來,女子遇見這種事情,能哭總比壓在心裏坐下病來的好!回到家後,她第一時間就將此事與蓮霧說了,卻不料蓮霧性子急,第二天就將陳溪拘來亂罵一頓。也許聲氣稍微大了些,恰巧路過的宋知春從頭到尾聽了個真真的,這下紙終究難以再包住火了!

對著強顏歡笑故作無事的女兒,宋知春打不得罵不得,只得將一腔脾氣收起,厲聲吩咐青州傅家二房的宅子裏從此再無裴青此人。陳溪雖知裴青不是此種人,但是也擔心他是否中了別人的圈套,做下醜事後無顏面對傅家人,這才一連三五月都不敢登門探訪。

就這樣,裴傅二人兩下裏都在猜疑,誰都不願意先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隨著時日越久,家裏人說話越發小心翼翼,傅百善卻是一日比一日心冷,一日比一日活得清楚明白。原來,自家返回青州這麽久,裴青一次都沒有上過門,根子卻是在這裏呢!說什麽天長地久,不過是一句戲言罷了。

離過年還有二十多天的臘月裏,曾姑姑帶著久未歸家的小五小六從登州返回傅宅,這才稍稍撥開了籠罩在眾人頭上的愁雲慘霧。宋知春拉著明顯高了半個頭的雙生子,心裏高興得不行。小五雖然面色依舊不好,但是精神頭十足。小六往日最是粗心大意的人,見哥哥坐下時還不忘往他手裏放上一個暖手爐。

曾姑姑此次回傅宅來卻是備嫁的。

先前對於魏勉的求娶,她雖然感動心裏卻還是有些猶疑的。可是接到顧嬤嬤的死訊後,她反倒看開了,人生苦短作何要為難自個?三兩天就給了回信說答應婚事,喜得那位魏指揮使馬上請人算了日子請了期。於是曾姑姑在登州將手頭的事情安排完畢之後,就帶了傅家兩兄弟回家過年兼籌備自己的嫁妝。

穿了一件桂子綠交領瑞錦長襖裙的曾姑姑,端坐在紅木玫瑰交椅上淡淡道:“我認識顧嬤嬤近二十年,知道她的心結,臨死都難以釋懷。其實無論什麽時候,女人都要先愛自己才行。她年輕時就強勢,可還是看不穿一個情字,就因為那男人留了幾十兩銀子,就愧疚了那男人一輩子,真是作繭自縛愚不可及!”

宋知春暗暗感謝菩薩將曾姑姑送來,此時此刻就需要這樣一位腦筋清楚的人對傅百善當頭一棒,莫要糾纏在不可追的情感裏不可自拔,要是真像顧嬤嬤一樣自苦一生就遭了。

傅百善卻是出乎眾人想象的淡然和冷靜,聞言只是端正站起斂衽為禮,“聽說姑姑的婚事定在元月十八,日子是急了一些,不過人手足的話也不難。家中父親不在,母親將將病愈,弟弟們還小,若是不嫌棄我是守孝之人,請容我為姑姑操持此事!”

曾姑姑臉上就漸漸現出激賞之色,將小姑娘垂在頰邊的一綹頭發順好,溫聲笑道:“顧嬤嬤膝下無子,有你為她守孝是她的福氣,也是你的福氣。這樣至純至孝的姑娘為我操持瑣事,我求之不得!”

瞟了一眼如釋重擔的宋知春,曾姑姑嗤笑道:“多大點事兒,好似天都要塌下來的樣子,這天下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我若非感念魏勉的記掛,又想生個親生的孩兒承歡膝下,這輩子清清靜靜的一個人也挺好!”

平日裏端莊文靜的曾姑姑忽然冒出這般鄉間俚語,吐露如此驚人駭語,委實出乎眾人意料。曾姑姑卻絲毫不以為意,牽了傅百善的手向外走去,“我這邊大概有兩萬兩的銀票,還有些從前宮裏帶出來的東西,這些年從來沒有細心歸置過,你娘說你算籌上有絕活,就幫我重新登記造冊吧!”

荔枝和蓮霧相視一笑,連忙拔腳跟上。這一向姑娘行事越發穩重沉靜,太太將手中的大部分事務都分派給了她,姑娘不論事物巨細,都處置得妥妥當當,雖然是頭次總領這般大事,想來也難不倒她。

現下曾姑姑重返傅家,有這樣一位即將上任的青州左衛三品指揮使的夫人在家中親自坐鎮,外面那些心懷叵測之人也會收斂許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