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家底(第2/2頁)

宋知春剔了剔指甲,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盞撇了上面的浮沫道:“第一、我們老爺只是失蹤沒有說是死了,朝廷到現在都還在照常發放俸祿。第二、我們二房有男丁,傅千祥、傅千慈那是正經上了傅家族譜的。第三,我雖然不懂什麽規矩,可是也沒有聽說過兄弟沒在家,大伯子可以住進兄弟媳婦家裏,幫著當家理事幫著照應的道理!“

傅蘭香見母親一時面色如赭,心裏咯噔一下就知不好,趕忙站起身子陪笑道:“二嬸嬸,我知道你們一時難以接受現實,可是人去了就是去了,活著的人還要往前看。我娘沒有惡意,就是吃虧在不會說話,她委實是擔心你們娘倆。要不幹脆這樣,你們和我們一起回高柳住在老宅,空閑了可以一起拉拉家常,我和珍哥還可以一起繡繡花,說說話。”

一直坐在一邊默然不語的傅百善忽然轉頭認真問道:“蘭香姐姐飽讀詩書,可否知道歷朝歷代子侄輩為叔伯守孝的規矩是什麽?”

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眾人,傅百善端正面目肅道:“本朝《戶婚律》按照親屬關系親疏遠近,將守孝分為斬衰、齊衰、大功、小功、緦麻,五個等差故稱五服。其中便明白規定為祖父母、伯叔父母、在室的姑、姊妹、兄弟、侄等齊衰不杖期。“

看著一臉霧水的呂氏母女,傅百善站起身伸出兩根指頭,徐徐拈起傅蘭香身上的一襲妃色提花絹對襟夾衫,微眯了眼睛質問道:“大堂姐,你口口聲聲地說我爹死了,可是我怎麽沒有瞧見你為他穿孝衣呢?”

傅老娘臉色頓時鐵青,她自從得了二兒子的音信,狠狠哭了幾場後,已經吃齋茹素數月了,只求為次子修個好的來世。剛剛一進門瞧見新宅子裏忙忙碌碌的,卻沒有一分辦喪事的樣子,心裏就先有幾分不喜,只是一直隱忍未說。

直到聽了宋氏的言語,才明白宋氏母女根本就不相信傅滿倉死了,心下的不平之氣就消散了幾分。待聽了珍哥的話語,再回頭仔細打量呂氏母女的穿著,一股惡氣就直沖腦門。

傅蘭香穿了一身近紅的妃色衣衫不說,手上還帶了一只艷紅瑪瑙手鐲。呂氏雖穿了一件檀香色的素色衣服,偏偏頭上還正正插了一支鑲嵌了紅寶的金簪。娘倆不但打扮得甚是體面,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還盡是艷色。這哪裏是來奔喪,明明是來赴宴來了,真真是可惡至極!

而坐在她對面的宋氏母女渾身上下幹幹凈凈,頭上除了兩根素面銀簪並兩朵家常絨絹花,連一點多余的插戴都沒有。

傅老娘行事向來就是依自己的性子,將手邊的茶盞砰地一聲砸向呂氏,怒罵道:“果真是爛泥扶不上墻的性子,做事從來都不用腦子,把我拐帶到二房來,指不定又起了什麽歪心思,將老娘我當槍使呢?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傅老娘罵完之後站起身子期期艾艾地問道:“老二真的沒有死?”

宋知春看了一眼手慌腳亂收拾衣裳的呂氏,覺得此時的傅老娘真是無比的順眼。遂耐著性子答道:“廣州衙門仔細勘察了,那艘出事的海船不是我家老爺乘坐的。他這回出海是去公幹的,涉及到了朝廷的密事,耽擱些時日是正常的。前些日子還專門下文給他升了官職,現在他是六品的武略將軍。回來後就要去青州左衛效力,您想什麽時候看他就什麽時候看他!”

傅老娘聽得心花怒放,臉上收起了悲傷之氣,棄了手中的烏木拐杖,也不要身邊的婆子攙扶,挺直腰杆轉頭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傅蘭香一時只覺臊得慌,覺得一屋子的下人都在盯著她們看,而母親身上的茶葉沫子怎麽也拂不幹凈。

傅百善嘆了一口氣,站在一邊悠悠道:“大堂姐,我知道你的婚期好像定在明年五月十二吧,不知道你有無更改婚期呢?本朝《職制律》規定:喪制未終,釋服從吉,若忘哀作樂,徒三年。要不要我解釋給你聽呀?”

傅百善臉上便隱隱浮現怒意,“就是說在喪期不得聽戲吃酒,不得婚聘嫁娶。你實在要是想為我爹服喪,起碼就要耽擱一年,到時候那位知縣公子等不等得起,你可要仔細想明白嘍!“

傅蘭香立時覺得心裏的小九九被人看穿了,擡頭看向這位血緣姐妹,不由又是一怔。

不過數月未見,傅百善好似又長高了些,昔日臉上的一點胎裏肥全然不見了蹤跡。嘴角雖然是隱隱含笑,但是清麗面龐雪白若霜,挺秀濃眉漆黑入鬢,眼神冷靜卻寂然如刀劍,分明是……一副極不好惹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