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喜悲(第2/2頁)

這世上有人歡喜,就必定有人煩憂。

徐玉芝又遞給車夫整整一兩雪花銀後,才得以繼續坐在馬車上。她本來想回直隸府投靠父親的,但是隨即她就斷了這個念頭。先時父親就視她為累贅,姨母親自去信都沒有答應將她接回家,要是知道她闖下這般天大禍事,只怕第一個就會將她扭送官府。

到底到哪裏去呢?徐玉芝想到昔日曾經聽人說起過,鄰近省府南京府有人辦了女學,專門招收女子入學,教習琴棋書畫。自己一身所學,給幾個富家幼女啟蒙應該是綽綽有余的吧!想到這裏心裏不由一陣自苦,自己何時竟落到如此落魄田地?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徐玉芝伸頭往外面望去,就見馬車停在一個荒涼坡地,不由狐疑問道:“這是何處,怎麽停在這裏,我可是給足了銀子讓你送我到南京府的!”

車夫將馬停住後大步走過來,將徐玉芝一把拖出車廂,啐罵道:“不知哪裏跑出來的小娘匹,一路上都在大爺我面前指手畫腳?若非不想做惡事損了陰德,我立馬將你賣到窯子裏去,看你還敢吆五喝六!”

徐玉芝這才明白遇到了惡人,一時激憤竟然忘了害怕,站起身子就是一陣亂踢亂撓。那馬車夫不想這個看起文弱的女子竟然還敢反抗,一巴掌拍過來就將人甩在路旁,彎著腰開始翻檢女子遺落的包裹。

看著車夫喜滋滋地將幾塊碎銀揀在手裏,徐玉芝一時大急。

包袱裏面是僅存的一點細軟,從常家逃走時,因為慌亂她只是將房間裏的一些首飾和銀子胡亂揣在身上,連換洗的衣物都沒有準備。這一路上吃的、穿的已經花用了不少,還不知道能否支持到南京呢?結果屋漏偏逢連夜雨,還遇到了這麽個無良的車夫。

徐玉芝伸手夠到一塊尖利的石塊,心裏那股憤懣幾乎噴湧而出,舉著石頭就朝車夫的後腦勺砸去。那車夫先是一晃,手裏的銀子就軲轆滾到了地上,伸著手剛想說些什麽,徐玉芝咬著腮幫子又是狠狠一擊,那人嘴巴蠕動了幾下後就一頭栽倒了地上。

徐玉芝壯著膽子正想上前去查看人死了沒有,就聽見耳邊傳來幾聲古怪的笑聲。回頭一看,卻是一隊煊赫人馬竟然不知何時站在背後。兩者相距不遠,想來剛才的一切都讓人盡收於眼底。

那隊人馬衣飾光鮮氣派非凡,一看就非富則貴。徐玉芝破罐子破摔,一時倒不這怎麽害怕了,索性站起來福了半禮道:“實是這歹人想要謀財害命,小女一時情急才傷了他,畢竟是情非得已。等會衙門官差要是問起,懇請各位能為小女做個證!”她剛才趁亂回頭,已經看清那歹人只是一時受傷昏迷並沒有真正死去,所以她說話才會底氣十足。

這時卻見對方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越眾而出,厚厚地皮氈子掀開,一個面龐白胖團團的老者擡眼望了過來。徐玉芝只覺這人面相雖普通,一雙眯縫細眼卻攝人得很。心下先怯了三分,不知為什麽最後還是鼓足勇氣挺直了腰杆與那老者對視。

那老者忽地一笑,陰沉面相立刻變成彌勒佛一般和煦,他溫聲問道:“小姑娘叫什麽名字?”

徐玉芝正要如實答話,心裏卻是忽地一動,垂著頭開口道:“小女叫徐紫蘇,原來在一大戶人家當丫頭。卻不料服侍的姑娘忽然莫名暴斃,主人遷怒於我們,就將姑娘身前服侍的人全部攆出了府。我自幼父母雙亡沒有去處,聽人說起南京府富庶,就想到南京府去看看能否有個活路!”

老者忽然桀桀笑了起來,臉上全是深深的褶子,“沒想到竟然遇到個本家,既然是好人家的女孩,你我相識一場就是有緣。咱們也是到南京府去的,如若不嫌棄,就跟隨我一同上路吧!”

徐玉芝也算是見過些世面,見這老者雖然是便裝卻自有一番氣派,身邊騎馬的護衛也是配了軍中的護甲,心下暗忖這定是哪位大官出行。當下心中已是首肯了,款款福禮謝過,揀了地上的包袱拍拍灰後就上了後面的一輛青篷馬車。

卻有護衛策馬到那位老者身邊低聲詢問,先前那暈倒在地的車夫如何處置?老者似笑非笑地望過來一眼,也沒有多做什麽動作,只是右手極隨意地輕輕一掃。那護衛就仿若得令般下馬走到車夫面前,舉起佩刀狠狠向下一劈,又濕又熱的鮮血驀地噴濺在雪地上,一會顏色就開始發烏了。

徐玉芝掩住嘴裏的驚呼牙齒開始打顫,這時馬車卻開始軲轆軲轆地往前行駛,從車簾子的縫隙裏可以看到那車夫的身子還在路旁一彈一跳地細微抽搐,人顯見已經不行了。但是車隊裏沒有一個人感到驚異,仿佛這只不過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

這位老者到底是什麽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一言不合就令護衛將人斬殺了?徐玉芝狐疑滿腹,但是不知為什麽,她卻由衷地感到心情舒坦不已,她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到生殺之權掌握在手中時的快感,雖然這種感覺來源於一位從未謀面的陌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