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自盡

裴青回到營帳中吩咐人去核實史大川的行蹤, 心裏卻是覺得堵得慌。

往日裏那般性情淳樸憨厚的一個人,就因為一時好奇走上歧路, 不但沉迷賭博還變得心胸狹窄錙銖必較,真是令人難以預料。見了這人變成如今的德行和為人, 怕是一貫睜只眼閉只眼的指揮使大人,也會有些心痛和頭疼吧!

不耐煩想這些糟心事, 裴青耐下性子又去見了兩個說不清行蹤的小旗, 細細斟酌之後卻依舊一無所得。

正在冥思苦想時, 就聽門外衛兵稟報有人求見,卻是程先生所列紙上的第三位嫌疑人——總旗晏超。他今年不過二十七八歲,臉白腰圓身材不頂高卻敦實得很, 隨常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樣子。很多人都覺得這人不該來衛所,而是應該去銀號裏當個大掌櫃才對。

晏超客客氣氣地從身後提過一個半尺高竹籃子,陪笑道:“這是我家鄉父母托人捎來的凍梨, 不算什麽好東西。只是大人有時在外面應酬過後不免酒醉,拿出來化開一個倒是解酒的好法子!”

晏超祖籍白山黑水的延邊,那裏家家戶戶生來都是好獵手,其本人就使得一手好弓箭。遠離故土當兵, 家人每年都會做些土產, 又輾轉送至青州,圖的就是個心安。

在九、十月才采摘下來的尖巴梨,趁新鮮去吃時其味酸甚於甜。等到冬季時放在屋外冰凍幾天就變成烏黑色, 硬邦邦的可以自然存放甚久。欲吃凍梨時, 將其置涼水中浸泡, 待到梨身變成一厚層冰殼時脫殼而食。口感脆甜多汁清涼爽口,飯余酒後吃上幾只,倒是頗為愜意。

這份禮倒是費了心思,惠而不貴。裴青心思微轉含笑收了,轉頭問道:“那就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不知本月十八至二十這三日裏,你都做了什麽?”

晏超本就是來說明此事的,吭哧了幾句終於漲紅臉忸怩道:“不瞞大人,我在值日官那裏登記的緣由是探訪好友,本來沒有說謊,可是我這位好友……是個女的,還是個有丈夫的婦人。我怕說出去不好聽,於那婦人名聲有損,就不敢當眾將實話說出來,倒是讓大人誤會我了!方百戶之事我也聽說了,可是真的不與我相幹!”

裴青一怔道:“我記得你好像已經成親了吧?”

晏超白胖的臉上顯現出尷尬神色,“我孩子都有兩個了,只是家中妻室是鄉下地方來的,手腳粗笨得很,帶個孩子還行,出來待人接物就差些了。我的那位——那位好友的丈夫是個行商,一年到頭倒有大半年不在家裏,難免孤單寂寞,我也是前兩年無意當中與她有了糾纏,難免心裏存僥幸,這才……”

裴青手握成拳,咳嗽了一下打斷他的話語,“不必如此詳盡,你把那婦人的姓名寫下來,我派信得過的人悄悄去核實一下就是,這幾日你就不要隨意出營了!”

晏超一時大喜,感激不盡地拿了筆墨寫下幾行字,千恩萬謝地出去了。

裴青自小受過苦楚,所以一向持身甚正,尤其看不慣這些亂七八糟七的事。隨手將紙張甩在桌上,嘀笑皆非地暗罵了一聲“什麽玩意兒”,心裏就有些亂騰騰的。卻是明白假如這三人說話屬實的話,線索在這裏竟然莫名其妙的斷了。話說回來,事情已然至此,人手一撒出去就知道分曉,怕是也沒有人敢扯謊。

門外的程煥踟躕了良久,最後還是一跺腳鼓足了勇氣進來。面色愧怍地俯首作揖,他沒有想到十幾年來第一次出手,竟然無功而返,這對向來自恃甚高的他無疑是當頭一棒。

裴青出言安慰道:“先生不必心存內疚,那日方百戶出事後,是我一時心神大亂,沒有細加思量就將他直接帶回來。衛所裏人多嘴雜,難免就將事情都宣揚出去了。當時我們在明已經失了先機,奸細在暗以有心算無心,一時將他們揪不出來也是有的!”

程煥撫了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須後拱手謙道:“大人不必喚我作先生,我現在不過是軍中一老卒,得遇大人的信任已經是萬幸,余生只求一日有兩餐粗茶淡飯,頭上有片瓦遮風擋雨罷了!“

裴青當了兩年百戶,安撫人心向來有一套,聞言正色道:“先生不必自謙,能在半個時辰裏從成百上千條消息裏,找到這幾個有重大嫌疑的人,已是不易。只是假若核實後不是這幾個,那麽我們就要擴大搜尋範圍了,只是時日越久這嫌疑人的尾巴越難抓到了!”

程煥即便是換了新衣,還是改不了十來年底層兵卒生涯留下來的習慣,雙手掖在袖子裏面色凝重,“大人可想過,那嫌疑人也許不在這出營的十一人裏頭。這麽大的一個軍營,每天的吃喝拉撒,一天要消耗多少米糧,采買多少菜蔬,這些人往來從未詳細登記過。我若是那個奸細,定會借個身份悄無聲息地出入大營,而不是在值日官那裏留下些許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