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對峙

此時的羊角泮軍寨像是人間煉獄, 己方與敵方的殘肢斷臂散落得到處都是。倭人對普通軍士的虐殺終於全部停止了, 一個個提著尚在滴血的長刀向裴青等人聚攏。

一直安然端坐的倭人頭領也站了起來, 身上的皮甲隨著他步伐的走動發出“鏗鏗”的聲音,一雙眼睛如死魚般波瀾不驚,平靜地望著面前的這幾個人。他的個子並不高,面目粗黑普通,動作甚至可以算得上緩慢, 像是常年在海邊討生活的窮苦漁民,但是場中敵我雙方的人都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一個中毒的倭人大概是痛得狠了, 呼嚎著趴在地上向著那頭領叩頭,雪地被他痛苦得刨了幾道深深的泥痕。那頭領一個箭步向前,刀鋒一閃, 甚至沒有幾個人看清楚他究竟是何時出刀的, 那面目痛苦的倭人頭顱就軲轆軲轆地滾到一邊, 一會兒便靜止不動了。

倭人頭領右手一揮,身後便上來一個持刀的人,三兩下便將中毒的幾個倭人一一了結了。鮮血噴撒得到處都是, 大概知道這幾人救治無望, 幹脆利落地直接了斷這些人的性命。單就這份壯士斷腕的果決, 就讓人佩服不已。

魏琪自幼喪母從小就被當做男孩子在兵營長大,其實早就見慣生死,此時也叫這倭人頭領對待自己人的狠絕嚇得不輕。站在後面喃喃道:“我只是嚇嚇他們而已, 其實解藥制出來很快的, 用不著把人都殺光了!”

那頭領木然地低頭看著血水漫到了他的草鞋邊上, 才擡頭輕聲吩咐了幾句。裴青的眼神一凝,手中的刀隨之一緊。正緊緊站在他身側的傅百善立刻感應到了緊張,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見遠處的一扇房門開了,十來個衣衫狼狽雙手捆綁得像粽子一般的兵士被押著走了出來。

“人質——給你!我們——離開!”那倭人頭領嘴裏蹦出幾個生硬的漢字。

雙方隔著十幾個兵士對峙起來,倭人雖然人多一些,可是這邊的實力也不弱,拼著魚死網破還不知要死傷多少人,加上還有魏琪手中毒~藥這個大殺器,時間越拖下去越不利。倭人頭領終於願意談判了,其目的只有一個——盡快離開此地!

這時人質當中有個三十來歲的兵士突然大哭起來:“大人,救救我!我家裏還有七十歲的寡母,下頭還有嗷嗷待哺的兒子,我不想死啊!”

想是看清裴青等人也是朝庭的官軍,這人一下子感到逃出生天,伏在地上痛哭呼救不已。他早就聽說過倭人的兇險,不但搶財物,搶女人,還將男人抓去做苦役。或是挖礦石,或是去打鐵,一輩子都休要再見天日。

一旁同樣被捆綁的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兵大怒,“莫要再丟人了!被倭人俘虜已使祖宗蒙羞,怎還敢恬不知恥地乞求苟活?這位大人,休與這幫倭人委蛇,要知縱虎歸山易後患無窮!”

裴青見這老兵說話懇切甚有條理,不禁多打量了兩眼。一邊在心裏急速地盤算,這些倭人費力到羊角泮這個小小的兵寨到底目的為何?為了兵寨那兩千斤糧食?絕無可能!不知為什麽,裴青總感到真相就在面前,只是隔了層厚厚的霧紗。

“好!你們放人,我放你們離開!”

方知節在後面急得跳腳,壓低了嗓子吼道:“裴兄,裴大人,切莫一時沖動,私放了倭人是要以通敵論處的!回去後看你怎麽跟指揮使大人交待?”

裴青揚手制止了他的話語,淡然道:“大人那裏我自會交待,總不能看著這些兵士枉死,人家才為國流了血,我等還想讓他們的親人繼續流淚不成?”

倭人頭領喉嚨裏一聲怪笑,象是山間的夜梟,竟似聽清了這邊的漢話,“我記住你了,你也記住我吧,我的名字叫辛利小五郎!”

青年傲然一笑,“我的名字是裴青,隸屬青州左衛,前晚上你們襲擊衛所時,一個叫阿只拔都的人就是死於我的刀下,我聽說——他是你的幼子!”

辛利小五郎象死魚一般有些發灰的眼睛猛地圓睜,右邊面頰上的肌肉輕顫,明顯一副被激怒的樣子,卻終究沒有說什麽,揮手令手下押著人質且行且退。只是他偶爾瞥過來的目光裏透著難以描述的陰鷙和冷硬,才流露出這人真實的想法。

方知節摳著腦袋好奇問道:“這老子跟兒子怎麽不是一個姓,大概不是親生的吧?”

魏琪簡直不明白這人是怎麽混上百戶一職的,這都什麽緊要關頭了,竟然還有心思關心這些繁枝末節。她上前一步悄聲說道:“裴師兄,我這還有一種藥粉,可令人暫時失去視覺。只是剛剛才偷襲了他們,只怕這回不會輕易上當了!”

裴青頭都不回地點頭,輕聲回答道:“把東西備著!”說完持著雁翎刀亦步亦趨地跟著那些押著人質的倭人。那羊角泮的河邊卻不知什麽時侯停靠了數只小舢板,倭人們棄了手中的人質紛紛跳上船舷,有手腳快的已經解開纜繩預備劃船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