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逃離

曾閔秀扶著受傷的榛兒跌跌撞撞地回了宅子, 幸好雨急風大一路都未碰見什麽人,那看門的婆子也不知為什麽事還沒有回來。兩個人齊齊舒了一口長氣, 一時也顧不得身上狼籍不堪,七歪八扭著倒在地上。屋子裏清清靜靜的, 桌上剛剛點燃的蠟燭芯子微微晃動著,除了外面大雨的滴落聲, 一切都好像跟出門時一般模樣。

榛兒像鬼一般蒼白著一張臉, 哆嗦著說道:“姐姐, 我們,我們殺人了,官府會不會抓我們去殺頭啊?那可是個舉人呐!”

曾閔秀喝了滿滿一杯涼茶後, 沉聲呵道:“慌亂什麽?這雨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停,大概要下到明天天亮去,我們又合力把那家夥推到了溝渠裏, 大水一漲誰知道會把他沖到哪裏去?三天之內應該不會有人發現什麽,收拾一下,我們趕快離開這裏!“

榛兒一時驚住了,“到, 到哪裏去?”

曾閔秀擡頭望了她一眼, 雙眼黑沉如潭水,“走到哪裏算哪裏,難不成你還想繼續待在這裏等著官府找上門來?到時候, 贖我們出門子的傅家人第一個跑不掉, 我們雖然身份下賤, 可也不興這般連累人家!”

榛兒不想再過顛沛的日子,聞言小聲地反駁道:“也不見找得到咱們,先前我仔細瞧了周圍沒人。再說你姑姑是有品級的女官,要保咱們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那可是你親姑姑,你可是她唯一的血親,她不幫你幫誰?”

閔秀坐在黃楊木的圈椅上,撫著金菊吐蕊的藍地提花羅的桌氈,呵呵發出一聲苦笑:“那不是我的親姑姑,我的親姑姑還在鄉下田頭挑大糞呢!我是跟著我娘改嫁到番禺曾家的,那曾姑姑的堂兄是我的後爹!他們以為我年歲小什麽都不記得,其實我什麽都知道!但凡我有一絲曾家的血脈,當初我也不會由著我那狠毒的舅母把我賣到那種下三濫的地界去!”

榛兒大張了嘴,呐呐不成言:“那你……你還跟曾姑姑那般親熱?”

曾閔秀瞪了她一眼,“這個便宜姪女我當一天是一天,他們番禺曾家的人差不多都死絕了,大不了以後我給她養老送終就是了。誰想人算不如天算,叫我碰見那個姓李的瘟神。也合該他命短,還想以後糾纏著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呸!簡直是做他的春秋大夢!”

榛兒雙眼直直地,今日的諸多事情已然超出了她的承受心理。曾閔秀看了兩眼也不理她,端了燭台到內室把值錢的東西收攏在一起。當看到角落裏曾姑姑的那兩只樟木箱子時,心裏猶豫了一下,可隨即對未來生活的不可知讓她下定決心在廚房裏找來了一把鋒利的斧頭。

天亮了雨漸漸小些了,閔秀換了身粗布衣裳又打散了頭發,到街角付了雙倍的工錢喚了輛馬車到宅子門口,借說妹子重病不起後忽然想起要回鄉下老家看看。若是一個不好,興許就要葬骨鄉裏了,這才收拾一應家什準備搬家。

那趕馬車的貪圖多出一角銀子的工錢,在城門口對著守門的兵士打著包票道:“哎,真是咱家的鄰居,可勤快的兩姐妹,只是不巧這當妹妹的得了瘧疾,什麽藥都用過了都不管用,人家房東犯忌諱就給趕出來了,沒法子只得回鄉下看看還有法子不?”

那守門的兵士一掀馬車,果然一股極大的尿臊味合著藥湯子味撲面而來,被褥裏的姑娘死白著一張臉,半個胳膊露在外面,外翻著的皮肉青青紫紫的,也不知是膿還是瘡,極是駭人。

兵士心裏頭一陣幹嘔,把車簾子一放,暗道真真晦氣,一大早就遇著這樣幾個人。馬馬虎虎地翻看了幾下路引,丟到了那馬車外頭,揮揮手讓人過去了。

傅百善陪著木愣愣的曾姑姑站在屋子外頭,不用進去看就知道裏面也是一片狼籍。今日午時剛過,這邊宅子看門的婆子就過來稟告說那曾氏姐妹不見了蹤影,和她們一起不見的還有屋子裏的衣裳首飾擺設,但凡值幾個錢的東西都不見了。

曾姑姑摸著樟木箱子上被砸壞的銅鎖,輕輕嗤笑道:“真真是眼皮子淺的丫頭,這麽幾百兩的東西也值得卷起偷跑?我要是拿了貼子告到官府裏,再讓他們下個海捕文書,你說她們兩個能跑多遠?”

傅百善知道曾姑姑是氣狠了,錢財乃身外之物只是小事,讓她生氣的是這半年付出的真心給糟蹋了。想了一下還是出言勸道:“我看那曾姐姐不象是這般看重錢財的人,興許是有別的什麽苦衷也說不定?”

曾姑姑白了她一眼,意興闌珊地道:“算了,蝕財免災。當初你顧嬤嬤說她不是我親姪女,卻又如此乖巧事事都聽從於我,定是有所圖謀,我還不信。特意拿了這點財物過來試探於她,不想還真讓你顧嬤嬤說中了——人家真是圖我的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