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和離(第2/2頁)

劉泰安目瞪口呆地望著二舅哥,剛剛還親親熱熱叫自己莫要傷悲保重身子的人,怎麽一轉眼工夫就成了這般模樣?平日人品貴重舉止端正有度的侯府公子,學了市井婦人的那副做派又哭又唱,劉府大門前迅速圍了裏三層外三層看稀奇的人。

最後還是劉肅行事老辣,沉著臉拂開眾人問道:“不知親家公子意欲何為?”

鄭瑞一整衣衫施然站好,向四周做了個團揖後大聲道:“今兒是我妹子尾七入土為安的大日子,本不應來打擾。可是我妹子死的冤曲,前兒托夢給我母親,叫我家給她千萬出了這口惡氣,不然她死不瞑目。人人都說這劉家探花郎情深意重,可我妹子的貼身婢女卻指證說,是因為這劉探花非要迎個娼門外室進門,生生把我妹子氣得一屍兩命,諸位大爺大嬸大哥大姐說我是不是該給我妹子討個公道?”

在場諸人一時嘩然,劉泰安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排眾而出喝問道:“哪兒來的婢女,盡是胡說八道?”

鄭瑞回頭一招手喚道“碧芳”,一個十七八歲渾身上下穿了縞素的女子走上前來跪在地上,掩面大哭道:“那日姑爺喝醉了一進門就說要擡個外面的女人進門,說是什麽樓裏從良的清倌人,身世堪憐,小姐自然不許。兩人大吵一頓,姑爺摔門就走了,小姐追出去跌倒在地動了胎氣,還沒等大夫來就不行了……”

劉泰安額角直跳,強自辯道:“她不是安姐的貼身婢女,她也不是碧芳……”自安姐被送進宮後,為防走露風聲安姐隨身伺候的一眾婢女嬤嬤都被處置幹凈了,哪裏還會有個什麽碧芳鉆出來?

站在一旁的劉肅面色陰沉心下雪亮,明白鄭家子這是在趁亂攪渾水。雖不知他到底所為何來,可是要讓鄭家子把這頂偷養外室氣死元配的帽子扣在身上,那以後泰安在仕途休想再有出頭之日。想到此處,劉肅跨前一步婉轉勸道:“鄭氏難產而歿,我兒也是悲傷難抑,親家公子何苦為難他?”

鄭瑞目含譏諷睃了他一眼,擡腳走到劉泰安身旁,用壓低了卻又讓眾人聽得見的聲音道:“我妹子在你家好端端地怎麽沒了,你做沒做虧心事自個心頭明白。碧芳所訴你說有假便罷了,可是我家有個奴才親眼看見你和你那個外室難分難舍恩愛有加,這可是真真的吧?”

劉泰安又好氣又好笑,這鄭家怎麽老糾纏這些沒影的事,他拱手作了一揖無奈嘆道:“二舅兄……二公子,死者為大,還請你莫要無理……”

話未說完就被鄭瑞打斷了話語,額頭幾乎緊貼了他的耳邊輕語,“你那個外室,住在蓬萊閣喚作臨滄海的小院裏,聽我家的奴才說長得很是千嬌百媚,左眉毛尾上還生了顆黑痣,好象姓什麽來著?是姓崔——”

劉泰安臉上的些許無奈立時變成了驚恐萬分,話頭噎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劉肅狐疑地望著兒子,雖然沒有聽到鄭家子說什麽,可是在場的有眼人都看得到劉泰安的目光閃爍,神情尷尬臉上只差寫著“心虛”二字。

劉肅兩眼發黑,差點噴出一口老血——兒子還真的有外室,還在這個節骨眼上被親家人捉個正正著。心下不由怒罵兒子不爭氣,卻又不得不出面收拾兒子弄出來的爛攤子, “親家公子意欲何為?”

同樣的話語,此時說來語氣便和緩許多。

鄭瑞點點頭,回轉身子對著眾人揚長聲調道:“哎——,這就對了嘛!知錯就改善莫大焉!喏,這是我妹子的和離書,請劉探花畫個押吧!”

眾人聽得峰回路轉面面相覷,從未聽說過死人還能和離的,有好事者就大聲嚷了出來。

鄭瑞一甩袖子振振有詞,“非也非也,百姓家中但凡有未婚配的早夭之子,可否會為其配一冥婚?既然陰間有男女三書六禮成就百年合好的小夫妻,那心有怨氣不想歸劉家門的鄭氏女為什麽不能和離?”

劉肅聽得滿腔怒火,不由出言嘲諷道:“你怎知鄭氏不願歸我劉門,難不曾你還通陰陽……”

鄭瑞昂首傲然道:“自是我妹子給我母親托夢時說的,她還說這劉府滿門子的中山狼,滿口仁義道德為人卻偽善至極,她一刻都不想多呆,怕臟了腳底板斷了往生路,讓我趕緊接她家去!好在我們壽寧侯府在京都外郊有墳宅就不勞煩你家了?不過劉探花誇下海口,說要千裏迢迢返回冀州老家結廬讀書還是應該的,畢竟人從書裏乖嘛!”

有在一旁看熱鬧不怕戲台子高的一眾幫閑混混大聲喝了倒彩,口哨聲拍巴掌聲一時此起彼伏,直將平日肅穆的閣老府門前當成了看雜耍百戲的茶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