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怨懟(第2/3頁)

皇帝涼涼地看他一眼,“招認快的賞個全屍,嘴硬頑抗的淩遲,完了之後屍骨全部發送皇陵為太子陪葬!”

石揮恨不能抽自己幾耳光,怎麽能在禦前問出這般愚蠢的問題。好在皇帝此時沒心情張顧他。揮了揮手,石揮恭敬地卻退了出去。

劉德一抱了拂塵鵪鶉一般縮在帷幔旁,恨自己怎麽不能變成灰塵一般。東宮裏頭有兩位大太監和他的品級一樣,平時閑了也會在一起聽聽小曲喝喝小酒,怎料一朝風雲變色就無聲無息地丟了性命。

撩起眼皮小心地擡頭瞄了一眼,就見皇帝站起身從墻角黑酸枝多寶架上取下一只紅雕漆長屜匣子,打開後從裏面拿出一把墨底三彩雙龍酒壺,拿在手裏細細地端詳摩裟。然後,耳邊聽見帝王嗤笑了一聲,幾不可聞地輕語道:“彰德崔氏——!”

壽寧侯府張夫人被帶入坤寧宮坐在張皇後面前時,彼此都駭異於對方的的老態。看著張皇後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寂寥神情,張夫人只好出言勸道:“娘娘千萬要愛惜身子,皇上特地召我進宮陪您說話,這般地看重您,這往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張皇後懨懨一笑,“好姐姐,這宮裏是非多,日後無事不要到宮裏來了!” 張夫人陡地一驚,卻見皇後站了起來,率先出了殿門沿著廊廡慢慢地走著,一襲華貴的石青色繡五彩舒袖常服穿在她身上,卻依稀有種支離的骨感。

只聽皇後曼聲言道:“這應氏皇朝延續至今二百余年,每任登大寶的皇帝最大的心願就是鏟除這盤踞中原數百年的各大世族。自我做了這個中宮之後,我們冀州張家就注定要殞落。我的父兄明白這個理兒忍了退了,也勸我忍。我看著皇上大刀闊斧的打壓這些世族殆盡,是因為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士之濱莫非王臣,所以我不但忍了也讓了我的皇兒忍,結果就忍出了這麽個下場!”

張夫人的神情也一黯,當今皇帝重寒門打壓勛貴已是公開的秘密,想當年冀州張氏也是煊煊赫赫一族,可現今朝堂上出自張氏一門的高官卻是一人也無。當年張皇後為保太子自斷羽翼,怕是也沒有想到會落得如斯下場!

張皇後大概也是想到此處關節,咯咯嘰嘰地捂嘴笑了起來:“寶和十四年,先皇的龐貴妃在宮宴上賜酒,人人都知道她不懷好意卻都樂得袖手看笑話,是我——伸手拿了那杯酒。回去後不過兩個時辰腹中懷了五個月的孩兒就沒了,太醫說傷了身子以後恐再難有孕。那時他對我說,我們膝下有昶兒就夠了,日後昶兒會貴極天下,任誰都不能擅動他分毫!”

園中有幾枝早杏,枝梢上掛了幾朵艷紅,張皇後用帶了鏤金菱花嵌紅寶石粒護甲的指尖輕輕一拂,那花兒就顫顫地跌落在地上。

張皇後痛得低低彎了腰,“我的昶兒還沒有進學時,我就教他謹慎二字怎麽讀怎麽寫怎麽做,只差把這二字刻在他腦門上,你說這樣的孩兒怎會肆意妄為到勾引臣妻?即便是真的思慕他嫡親的表妹,也不會這樣膽大到暗通款曲,更何況還愚蠢地留下那樣言辭鑿鑿的書信和鈐印!”

張夫人淚如雨下不斷點頭,“是,太子從來都視安姐如妹,安姐視殿下如兄。但凡他們有一絲綺念,我們也不會讓他們各自嫁娶。”

張皇後忽地一轉身,嘶聲喊道:“我卻沒有料想到謹慎過頭竟成了他人眼中的懦弱可欺,讓那些魑魅魍魎看到了可趁之機,用幾封書信就生生逼死了你的安姐,我的昶兒!”

早春的時節裏日光溫暖東風和煦,皇後和張夫人在秾艷的杏李樹下哀哀相泣。從此之後,哪怕這春花再嬌再艷,在她們眼中也失了顏色。

大宮女綠蘿遠遠伏地跪奏:“太子妃在宮門外求見,說有事要向娘娘回稟。”

張皇後緩緩直起身,扶了扶頭上的雲腳千葉卷須珍珠銀簪,臉上的淚水依舊斑駁,卻神情平靜口齒清晰地輕聲說道:“讓她滾——!告訴她先時不願意說,那今後就什麽都不用再說了。東宮裏怕是容不下她了,讓她自個在這宮裏頭另外挑個地兒,余生好好地為太子祈福吧!”

張夫人卻是心中一動,委婉勸道:“還是見一見吧,興許真的有什麽事?”

張皇後卻意興闌珊地搖頭道:“皇上自己不待見世家,卻讓我兒娶了崔氏女,其心已是昭然。昶兒心性仁厚,自那年的簪花宴上與那崔氏玉華一見鐘情,待她從來都是情深意重,大婚五年未有子嗣都末出一言苛責,宮內也未納其他妃妾。”

張皇後高高昂起頭,嘴角噙了幾分蔑然,發上的簪子在日頭下閃出尖利的鋒芒,“自皇上下令讓金吾衛圍了東宮下令徹查之後,她不是幫扶太子穩定人心追根溯源,卻忙著拈酸吃醋逼迫太子給她個交待!這樣的女子怎堪我兒的一腔深情!她——不配!”